梦见自己伤口很大很深没流血(梦见伤口又一次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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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根廷文学巨匠:博尔赫斯(eLuises,1899.8.24-1986.6.14)
01.《雨》
突然间黄昏变得明亮
因为此刻正有细雨在落下
或曾经落下。下雨
无疑是在过去发生的一件事
谁听见雨落下谁就回想起
那个时候幸福的命运向他呈现了
一朵叫玫瑰的花
和它奇妙的鲜红的色彩。
这蒙住了窗玻璃的细雨
必将在被遗弃的郊外
在某个不复存在的庭院里洗亮
架上的黑葡萄。潮湿的幕色
带给我一个声音我渴望的声音
我的父亲回来了他没有死去。
02.《梦》
当子夜的钟把慷慨的时间
恣意挥霍
我将比尤利西斯的水手去得更远.
进入梦的领域——人的记忆
所不及之处。
我只从那水下领域带回一些残余,
但已非我的知解力所能穷尽:
朴素的植物学的草,
各色各样的动物,
与死者的对话,
远古语言的词,
有时还有一些恐怖,
真正是假面的面孔,
白昼给予的一切都无法与之比拟。
我是人人,我是无人。我是别人,
我是他而不自觉,他曾见过
另一个梦——我的醒。他评判着
他置身局外而且微笑。
03.《书》
一堆东西中难得有一件
可以当作武器。这本书诞生于
英格兰,在1604年,
人们使它承受梦想的重载,它内装
喧哗与骚动、夜和深红的色彩。
我的手掌感到它的沉重。谁能说
它也装着地狱,大胡子的
巫师代表天命,代表匕首
这匕首闪射出阴影的律法,
古堡中氤氲的空气
将目睹你死亡,优雅的手
左右海上的流血,
战斗中的刀剑和呼嚎。
静静的书架上堆放着各种图书,
那宁静的怒吼在其中的
一册内沉睡。它沉睡着等待。
04.《棋》
I
在他们庄严的角落里,对弈者
移动着缓慢的棋子。棋盘
在黎明前把他们留在肃穆的
界限之内,两种色彩在那里互相仇恨。
那些形体在其中扩展着严峻的
魔法:荷马式的车,轻捷的马
全副武装的后,终结的国王,
倾斜的象和入侵的卒子。
在棋手们离开之后,
在时间将他们耗尽之后,
这仪式当然并不会终止。
这战火本是在东方点然的
如今它的剧场是全世界。
像那另一个游戏,它也是无穷无尽。
II
软弱的王,斜跳的象,残暴的
后,直行的车和狡诈的卒子
在黑白相间的道路上
寻求和展开它们全副武装的战斗。
它们不知道是对弈者凶残的
手左右着它们的命运,
不知道有一种钻石般的精确
掌握着它们的意志和行程。
而棋手同样也是被禁锢的囚徒
在另一个
黑夜与白天构成的棋盘上。
是上帝移动棋手,后者移动棋子。
在上帝身后,又是什么上帝设下了
这尘土,时间,睡梦与痛苦的布局?
05.《南方》
从你的一个庭院,观看
古老的星星;
从阴影里的长凳,
观看
这些布散的小小亮点;
我的无知还没有学会叫出它们的名字,
也不会排成星座;
只感到水的回旋
在幽秘的水池;
只感到茉莉和忍冬的香味,
沉睡的鸟儿的宁静,
门厅的弯拱,湿气
——这些事物,也许,就是诗。
06.《余辉》
日落总是令人不安
无论它浮华富丽还是一贫如洗,
但尚且更加令人不安的
是最后那绝望的闪耀
它使原野生锈
此刻地平线上再也留不下
斜阳的喧嚣与自负。
要抓住这紧张而奇异的光是多么艰难,
那是个幻像,人类对黑暗的一致恐惧
把它强加在空间之上
它突然间停止
在我们觉察到它的虚假之时
就像一个梦破灭
在做梦者得知他正在做梦之时。
07.《拂晓》
深邃而普遍的黑夜
几乎不曾为一盏盏苍白的提灯所否定
夜里一阵迷路的疾风
侵入了沉默的街道
颤抖着预示了
可怕的拂晓,它徘徊
如一个谎言游荡在
这世上荒无人烟的郊外。
衷情于这安逸的黑暗
又惧怕黎明的威吓
我又一次感到了那出自叔本华
与贝克莱的惊人猜测,
它宣称世界
是一个心灵的活动,
灵魂的大梦一场,
没有根据没有目的也没有容量。
而既然思想
并非大理石般永恒
而像森林或河流一样常新,
于是前面的那段推测
在黎明采取了另一个形式,
这个时辰的迷信
在光线如一支藤蔓
即将缠住阴影的墙壁之时,
降服了我的理智
并描画了如下的异想:
倘若万物都缺乏实质
倘若这人口众多的布宜诺斯艾利斯
其错综复杂足以与一支军队相比
却仅仅是一个梦
由灵魂共同的魔法获得,
那么就有一个时刻
它的存在陷于混乱无序的危险
而那就是黎明震颤的瞬间,
这时梦见世界的人已不多
只有几只夜猫子保存着
大街小巷灰色的,几乎
没有轮廊的图像
他们随后要与别人将它确定。
此刻生命的持久梦境
正处于崩溃的危险里,
此刻上帝会轻易地消灭
他的一切作品!
但又一次,这世界拯救了自已。
光明漫流,虚构着肮脏的色彩
而心怀某种歉疚
悔恨我每天复活的同谋
我寻找我的屋舍,
在大白的天光中它惊愕而冰冷,
与此同时一只鸟不愿沉默
而那消褪的黑夜
留在了失明者的眼里。
08.《平凡》
花园的格栅门打开
顺从如一张
频繁的习惯常加探问的书页
而一旦进入,我们的眼晴
不需要注视那些
在记忆里确切无疑的事物。
我熟知习惯和心灵
和那种隐语行话
每一群人都在编织着它们;
我无需说话
也不必佯装拥有特权;
我身边的人们都与我熟识,
我的担忧与弱点他们了如指掌。
这就是那最高的获取。
上苍也许会将它赋予我们:
没有惊叹也没有胜利
而仅仅是被朴素地接纳
作为不可否定的现实的一部分,
像那些石头和草木。
09.《离别》
在我的爱人与我之间必将竖起
三百个长夜如三百道高墙
而大海会是我们中间的魔法一场。
时间残忍的手将要撕碎
荆棘般刺满我胸膛的街道。
什么也不会有了,除了回忆。
(哦悲伤赋予的黄昏,
渴望见到你的黑夜,
颓丧的原野,苍凉的天空
在水潭深处蒙受耻辱
如一位坠落的天使……
还有你的生命为我的向往增辉
还有那荒凉而又快乐的街巷
今天在我爱情的光辉中闪耀……)
如同一座雕像决定了一切
没有了你会使更多的原野悲伤。
10.《回来》
结束了多年的流亡
回到了儿时的地方
房子的外观我已淡忘,
唯有触摸那老树的枝干
能使我忆起旧时的梦魇。
我重新踏上过去的小径
突然产生了久违的诗兴
望着黄昏渐渐降临
羞涩的新月躲在棕榈树茂密的叶林
藏藏匿匿
恰似鸟儿埋进自己的窝里。
房子重新将我容纳。
问庭院的围墙包揽过多少日月星辰?
交又的小径承载过多少壮丽的晚霞?
还有那娇美的新月
曾经把多少温柔洒在路旁的花坛?
11.《大海》
在梦幻(或是恐怖)编织起
神话和宇宙起源的学说以前,
在时间铸入日子以前曾经
存在过大海,曾经有过永远的大海。
大海是谁?谁是那暴烈的
古老的生命?它啮咬大地的
柱石,它是一个也是众多的大海,
是深渊又是光辉,是机运又是风!
谁望着它,谁就是第一次见到它,
永远如此。怀着惊奇,这惊奇
来自大自然的事物,美丽的
夜晚,月亮,火堆的烈焰。
大海是谁,我又是谁?我将在那
随着痛苦而来的日子得到解答。
12.《罗盘》
万物都是一种语言的词汇
某人或某物用它们夜以继日地
写下那无尽的谵言呓语
这就是世界的历史。在这样的涂鸦里
经过了伽太基和罗马,我,你,他,
我自己也不曾领悟的一生
那种身为神秘,幸运,密码
和巴别塔的全都混乱的痛苦。
在姓名背后,是那无名无姓的,
今天我感到它的阴影压住了
这蔚篮的,闪亮的,轻盈的磁针。
这指针把渴望投向大海的尽头,
仿佛属于梦中所见的一块手表
或是属于一只微微扑动的沉睡之鸟。
13.《边界》
这些在西风里深入的街道
必定有一条(不知道哪一条)
今天我是最后一次走过,
漠然无觉,也不加猜测,屈从于
某人,他制定全能的律法
和秘密而又严格的标准
给阴影,梦幻和形体
正是它们拆散又编织着这个生命。
倘若万物都有结局,有节制
有最后和永逝,还有遗忘
谁能告诉我们,在这幢房子里,是谁
己经接受了我们无意中的告别?
透过灰色的玻璃黑夜终止,
在黯淡的桌面上,那堆
被参差的阴影拉长的书籍
必定有某一本,我们绝不会翻阅。
在城南有不止一道破败的大门
门前装饰着粗糙的石瓶
和仙人掌,禁止我的双脚踏入,
仿佛那大门只是一幅版画。
某一扇门你己经永远关上
也有一面镜子在徒劳地把你等待;
十字路口向你敞开了远方,
还有那四张脸的不眠者,雅努。
在你所有的记忆里,有一段
已经失去,已经远不可及;
谁也不会见到你走下那处泉水
无论是朗朗白日还是黄金的圆月
你的嗓音将无法重复波斯人
用他飞鸟与玫瑰的语言讲述的事物,
当你在日落之际,在流散的光前,
渴望说出难以忘怀的事情。
而无穷无尽的罗纳河和湖泊,
如今我俯身其上的全部昨天呢?
它们将无影无踪,就像伽太基
拉丁人已用火与盐将它抹去。
在黎明我仿佛听见了一阵繁忙的
喃喃之声,那是远去的人群;
他们曾经热爱我,又遗忘了我;
此刻空间,时间和博尔赫斯正将我离弃。
14《局限》
有一行魏尔兰的诗,我再也不能记起,
有一条比邻的街道,我再也不能迈进。
有一面镜子,我照了最后一次,
有一扇门,我将它关闭,直至世界末日降临。
在我图书室的书中,有一本
我再也不会打开——现在正望着它们。
今年夏天,我将满五十岁,
不停地将我磨损啊,死神。
15.《迷宫》
宙斯也解不开那包围了我的
石头网罗。我已经遗忘
曾经就是我自己的人们;我循着
单调墙垣间可憎的道路而行
它就是我的命运。笔直的长廊
在弯曲,在岁月的尽头弯成
秘密的圆环。胸墙
巳被日子的高利贷撕裂。
在黯淡的灰尘中我辨出了
我所害怕的足迹。空气
在凹面的黄昏带给我一声叫喊
或一声叫喊的悲凉的回声。
我知道阴影里还有一位,他的命运
是磨尽那些编织又拆散了
这座地狱的漫长寂寞,
是渴望我的血,吞噬我的死。
我们俩互相寻找着。但愿今天
是这场期待的最后一日。
16.《思念》
整个生活至今仍是你的镜子,
每天清晨都得从头开始;
这种情况难以为继。
自从你离去以后,
多少地方都变得空寂,
就像是白天的日光,
完全没有了意义。
你的容貌寓寄的黄昏,
伴随你等待我的乐声,
那个时候的千言万语,
我都将亲手从记忆中涤除荡净。
你的不在就像是
恒久地喷吐着无情火焰的骄阳,
我该将自己的心藏于何处
才能免受炙烤灼伤?
你的不在萦绕着我,
犹如系在脖子上的绳索,
好似落水者周边的汪洋。
17.《玫瑰》
玫瑰,
我不讴歌的永不凋谢的玫瑰,
有分量、有香气的玫瑰,
夜阑时分漆黑的花园里的玫瑰,
随便哪一处花园、哪一个黄昏的玫瑰,
通过点金术
从清灰中幻化出来的玫瑰,
波斯人的和阿里奥斯托的玫瑰,
永远都是独处不群的玫瑰,
永远都是玫瑰中的玫瑰的玫瑰,
柏拉图式的初绽之花,
我不赞颂的热烈而盲目的玫瑰,
可望而不可即的玫瑰。
18.《城郊》
致吉列尔莫·德·托雷
城郊映照出了我们的厌倦。
我正要踏上地平线的时候,
却突然收住脚步,
滞留在了房舍之间:
一个个方方正正的街区
看似各异却又难分难辨,
就好像
全是同一个街区的
单调重复翻版。
羸弱的小草
拼命挣扎着
钻出街石的缝隙,
面对西方
远处的彩色牌阵,
我感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
原以为这座城市是我的过去,
其实是我的未来、我的现时;
在欧洲度过的岁月均属虚幻,
我一直(包括将来)都生活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城里。
19.《街道》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街道
已经融入了我的心底。
这街道不是贪欲横流、
熙攘喧嚣的市集,
而是洋溢着晨昏的柔情、
几乎不见行人踪影、
恬淡静谧的街区巷里,
还有那更为贴近荒郊、
连遮阴的树木
都难得一见的偏隅僻地:
棚屋陋舍寥若晨星,
莽莽苍苍辽远幽寂,
蓝天和沃野汇聚于茫茫的天际。
那是孤独者的乐土,
有万千豪杰繁衍生息,
在上帝面前和岁月长河之中,
堪称绝无仅有而且壮美无疑。
向西、向北、向南,
街巷——祖国也一样——展延羽翼,
但愿它们能扎根于我的诗行,
就像飘扬的战旗。
20.《庭院》
夜幕降临
庭院的两三种色彩渐感疲惫。
满月那伟大的真诚
已不再激动它习以为常的苍穹。
庭院,天空之河。
庭院是斜坡
是天空流人屋舍的通道。
无声无息,
永恒在星辰的岔路口等待。
住在这黑暗的友谊中多好
在门道,葡萄藤与蓄水池之间。
21.《诗艺》
眼望岁月与流水汇成的长河
回想时间是另一条河,
要知道我们就像河流一去不返
一张张脸孔水一样掠过。
要觉察到清醒是另一场梦
梦见自已并未做梦,而死亡
使我们的肉体充满恐惧,不过是那
被称为睡梦的夜夜归来的死亡。
要看到在日子或年份里有着
人类的往曰与岁月的一个象征,
要把岁月的侮辱改造成
一曲音乐,一声细语和一个象征。
要在死亡中看到梦境,在日落中
看到痛苦的黄金,这就是诗
它不朽又贫穷,诗歌
循环往复,就像那黎明和日落。
有的时候,在暮色里一张脸
从镜子的深处向我们凝望;
艺术应当像那面镜子
显示出我们自己的脸相。
人们说尤利西斯厌倦了奇迹
当他望见了葱郁而质朴的伊撤加
曾因幸福而哭泣,艺术就是伊撤加
属于绿色的永恒,而非奇迹。
它也像河水一样长流不息
逝去而又留存,是同一位反复无常的
赫拉克利特的链子,它是自已
又是别的,像河水一样长流不息。
22.《谜语》
此刻吟唱着诗篇的我
明天将是那神秘的,是死者,
居住在一个魔法与荒漠的
星球上,没有以往,没有以后,没有时辰。
神秘主义者如是说。我相信
我不配进入地狱或天堂,
但我不作预言。我们的历史
像普洛透斯的形体一样变幻无常。
是什么漂泊不定的迷宫,是什么
光辉的盲目之白,将成为我的命运,
当这场冒险的结局
交付给我奇特的死亡的体验?
我要畅饮它清澈的遗忘,
永远存在;但决不曾经存在。
23.《墓志铭》
给弗朗西斯科•博尔赫斯上校
我的曾祖父
东岸的亲切的山岗,
巴拉圭的炽烈的沼地
和臣服的大草原
在你的心灵之前,曾经是
一种唯一的,不绝的暴力。
在拉维尔达的战役里
死亡挥霍了如此众多的勇气。
倘若这生命对于你曾是钢铁
而这颗心脏是在你的胸前汇集的
愤怒的人群,那么
但愿神圣的正义
为你列数所有的幸福,
也愿所有的永恒与你同在。
24.《星期六》
外头是落日,时间中
镶嵌的宝石,
深沉的盲目的城市
没有人看见你。
黄昏沉默或歌唱。
有人吐露出渴望
钉住在钢琴上,
总是,为了你无限的美。
不管你爱不爱
你的美
总是时间赏赐的奇迹。
你身上的幸福
犹如新叶上的春天。
我什么也不是
只是这样的渴望
在黄昏中消竭。
你身上的美妙
犹如剑锋上的寒光。
黑夜使窗栅更加沉重。
冰凉的房间里
我们象瞎子摸索着我们两个的孤独。
你的身体的白皙光辉
胜过了黄昏。
我们的爱里面有一种痛苦
与灵魂相仿佛。
你,
昨天仅仅只有完全的美
而如今,也有了完全的爱。
25.《罗萨斯》
在宁静的厅堂里
那简朴的时钟散布着
一种已经没有偶然也没有惊奇的时间
它所凌驾的可怜的苍白
如尸衣裹住了桃花心木的红色激情,
某个温存,怨恨的声音
宣布了那熟悉的,骇人的名字。
那暴君的形象
充斥了这一瞬间,
并不像森林中的大理石像那么清晰,
而是巨大而阴暗
仿佛一座远山的暮色
而猜想和记忆
又接替那隐约的谈论
如深不可测的一声回响。
以声名狼籍著称
他的名字曾使街市成为荒漠,
曾是加乌乔的偶像崇拜
和刺伤历史的恐怖。
如今遗忘抹去了他的死者的名单,
因为他的罪并不完全
倘使我们将它们与时间的恶行相比——
这孜孜不倦的不朽
以缄默的过失消灭种族
而它永不弥合的伤口
容纳了一切流血
最后的神要在那里止住末日的血液
也许罗萨斯
只是一把贪婪的匕首,像先辈断言的那样;
我相信他与你我同样是
众多事件中插入一个意外
生活在每日的惶恐里
为了幸运和惩罚,忧心忡忡于
人事的无常。
如今大海是一道水的屏障
横在他的遗骸与父土之间,
如今每一位生者无论多么悲伤
都会踩碎他的虚无与黑夜。
上帝也许已将他遗忘
而一份侮辱,不如说是~种慈悲
是以仇恨的施舍
来推迟他无限的消逝。
26.《爱的预感》
无论是你面容的亲切,光彩如一个节日
无论是你身体的恩宠,仍旧神秘而缄默,一派稚气,
还是你生命的延续,留在词语或宁静里
都比不上如此神秘的一个赐予
像注视着你的睡梦,拢在
我怀抱的守夜之中。
奇迹一般,又一次童贞凭着睡梦那赦免的功效,
沉静而辉煌,如记忆所恢复的幸福,
你将把你生命的那道岸滨交给我,你自己并不拥有。
投身入静寂,
我将认清你的存在那最后的海滩•
并且第一次把你看见,也许
就像上帝必将把你看见,
被摧毁了的,时间的虚构,
没有爱,没有我。
27.《天赋之诗》
没有人能读出泪水或责备
来眨低这篇上帝之威力的
宣言,上帝以他绝妙的反讽
同时给了我书籍与黑夜。
他让失明的双眼来充当
这座书城的主人,这眼晴只能
在梦的图书馆里阅读
毫无意义的篇章,它们都由黎明
让给了它的渴望。日子
在眼前徒然挥霍它无限的卷帙
它们艰深如那些在亚历山大
被焚毁的艰深的原稿。
因为饥渴(一个希腊传说讲述过)
一位国王在喷泉与花园间垂毙;
我没无目的跋涉在这盲目的
图书馆,这座高大而幽深的监狱。
百科全书,地图册,东方
与西方,世纪,朝代,
符号,宇宙与宇宙起源的学说
由墙壁提供,但毫无用处。
在我的黑暗里,那虚浮的冥色
我用一把迟疑的手杖慢慢摸索,
我,总是在想象着天堂
是一座图书馆的类型。
某种事物,肯定不能名之以
命运这个词,安排了这一切;
另一个人在另外的迷朦之夜里
也曾领受过这数不清的书籍与黑暗。
在缓慢的陈列馆里游荡
怀着神圣的无名恐惧我时常感到
我就是那另一个,那个死去,曾经
在同样的日子迈过同样的步履。
在两者之中,是谁写下了这首诗
一个复数的我还走一道孤单的阴影?
那给我命名的词又算得了什么
倘若这诅咒是共同的,是同一个?
格鲁萨克或博尔赫斯,我观看着
这亲爱的世界变形与熄灭
成为一堆苍白,模糊的灰烬
就仿佛是梦境,或者是遗忘。
28.《猜测的诗》
弗朗西斯科•拉普里达博士于1829年9月22日
被一群效忠阿尔达奥的加乌乔游击队
刺杀,他在死前想到:
在这最后的傍晚子弹呼啸。
一阵风,风中满目烟尘,
日子崩溃,而战斗
扭曲,胜利是别人的。
野蛮人胜了,那些加乌乔胜了。
我曾钻研过教会法和世俗法,
我,弗朗西斯科•纳西索•德•拉普里达,
我的声音曾宣布了这严酷的
土地的独立,被打败了,
满脸的血污如汗水,
没有希望,没有恐惧,四顾迷惘,
穿过最偏僻的郊野向南突围。
就像《炼狱》中的那个上尉,
他曾流着血在原野上徒步奔逃,
被死亡所蒙蔽和践踏
在黑暗的河流失去名字的地方,
我也会倒下。结局就是今天。
沼泽地两侧的沉沉黑夜
窥伺着我,阻止着我,我听见
我灼热的死亡之蹄把我追逐
用骑兵、用口络和长矛。
渴望成为别人,成为法官,
渴望读书,渴望宣判的我
将躺在沼地之间开阔的天空下;
但一种莫名的,秘密的快乐使我
鼓起了勇气。我终于面对了
我在南美洲的命运。
把我送往那毁灭的黄昏的
是这脚步混乱的迷宫
它是我的日子编织的,自从
一个诞辰日开始。我终于发现
我的岁月的隐秘的钥匙,
弗朗西斯科•德•拉普里达的宿命,
那缺失的字母,那完美的
形式,上帝起初就了如指掌。
在这黑夜的镜子里我追上了
我那无可怀疑的永恒的脸。圆环
即将合上。我等待着它的到来。
我的脚踩上了寻找着我的
长矛的阴影。我死亡的嘲弄,
骑兵,鬃毛,一匹匹战马,
收紧了我的包围圈……这是最初的一击,
现在坚硬的铁把我的胸膛刺破,
亲切的刀子穿透了咽喉。
29.《得克萨斯》
还是这里。这里,像大陆的
另一道边界,那无际的
原野,呼喊在此处寂寞地消逝;
还是这里,印第安人,套索,野马。
还是这里,秘密的飞鸟
在历史的轰鸣之上
颂唱一个傍晚和它的记忆;
还是这里,星辰的奥秒的
字母,今天指挥我的笔写下
那些名字,日月的连续的
迷宫并没有将它们拖走,圣哈辛托
和又一个温泉关,阿拉莫。
还是这里,这不得而知的
渴望的,短暂的事物就是生命。
30.《斯宾诺莎》
那位犹太人半透明的手
在冥色四合之际打磨着水晶
而消逝的傍晚是恐惧与寒冷。
(傍晚与傍晚毫无二致。)
手,以及在犹太区边上
变成了白色的风信子空地
对于这沉静的人来说几乎不存在
他正梦想着一个光明的迷宫。
声名,另一面镜子里的
梦中之梦的反影没有使他迷乱,
处女们可怕的爱情也没有。
免于比喻,也免于神话,
他磨光了一片艰深的水晶:那无限的地图
描画着他所有的星星汇成的一。
31.《巴黎,1856》
漫长的疲惫已经让他对于
死亡的预感习以为常。他会心怀恐惧
而不敢进入喧嚷的白昼
也不敢走在人群里。垮掉了,
亨里希•海涅想到那条河流,
时间,它载着他渐渐远离了
那漫长的暗影,和做一个
人,做一个犹太人的痛苦命运。
他想到那些精美的曲调,
他曾是它们的乐器,尽管他深知
那旋律不属于树木也不属于飞鸟,
而属于时间和他模糊的日子。
它们教不了你,无论是你的夜莺,
你黄金的夜,还是你歌吟中的花朵。
32.《里科莱塔》
这么多昂贵的证据,尘土
使我们相信难免一死,
我们放慢脚步,压低嗓音
走过一列列缓慢的墓碑
它们阴影与大理石的修辞学
允诺或预示了那备受向往的
成为死者的光荣。
苍苍的坟墓是美的,
贫乏的拉丁语和末日的锁环,
大理石与花朵的会合点,
凉爽如庭院的空地
和历史的数不清的昨天
如今是凝滞的、唯一的。
我们将这宁静混同于死亡
并且相信我们渴望结束自己
尽管只是渴望睡梦与冷漠。
在刀与激情中振颤,
在常春藤中沉睡,
惟有生命存在,
空间与时间是它的轮廓,
是心灵的魔法的工具,
而当生命熄灭,
空间,时间,死亡随之而去,
就像光明终止
镜中的幻影也就消逝
它早已在黄昏黯然失色。
树木温柔的荫影,
载送飞鸟,摇荡枝条的微风,
迷失于别的灵魂的灵魂,
有时候它们停止存在就是一个奇迹,
不可思议的奇迹,
尽管它臆想中的再生
以恐怖沾污了我们的日子。
我在里科莱塔把这一切沉思,
在我的灰烬安放的地方。
33.《陌生的街》
鸽子的幽冥
希伯来人如此称呼傍晚的开始
此刻阴影尚未把脚步阻挡
而黑夜的来临被察觉
如期待中的一曲音乐,
不是作为我们本质上无足轻重的一个象征。
在那个光线微暗如沙的时辰
我的脚步遇到一条不认识的街道,
开向那高贵而宽阔的平台,
在屋檐与墙亘间展现出
温柔的色彩,仿佛那天空本身
正在把背景震撼。
一切——简朴房舍的真诚的平凡,
矮柱和门环的戏谑,
阳台上也许是一位少女的希望——
深入我空虚的心
有着一滴水的清澈。
也许正是那唯一的时辰
以魔力抬高了那条街道,
赋予她温柔的特权,
令它真实如一个传说或一行诗;
无疑我感到了它远远地临近
仿佛回忆,它精疲力尽
只因是来自灵魂的深处。
亲切而又刻骨铭心的
是明朗街道的奇迹
而只是在往后
我才明白那地方与我无关,
每一间房舍都是一台烛台
芸芸众生在烛台上燃烧着孤单的火焰,
而我们不假思索的每一步
都在迈过别人的各各他。
34.《失去的公园》
迷宫不见了。一行行整齐的
尤加利桔也消失了,
剥去了夏天的华盖和镜子那
永恒的不睡,这镜子重复
每一张人类面孔、每一只蜉蝣的
每一个示意。停摆的钟,
纠缠成一团的忍冬,
竖立着愚蠢雕像的凉亭,
黄昏的背面,鸟的啁啾,
塔楼和慵懒的喷水池,
都是过去的细节。过去?
如果不存在开始和结束,
如果将来等待我们的只是
一个由无尽的白天和黑夜组成的数目,
我们也就已经是我们将成为的过去。
我们是时间,是不可分割的河流,
我们是乌斯马尔,是迦太基,是早就
荒废了的罗马人的断墙,是这些诗行
所要纪念的那个失去的公园。
35.《葡萄酒之歌》
在荷马的青铜杯里闪烁着你名字的光芒,
黑色的葡萄酒啊,你使人心花怒放。
千百年来,你在人们手上传去传回
从希腊人的兽头觞到日耳曼人的羊角杯。
开天辟地以来,你久已存在,
把力量和神威奉献给一代一代。
你与日夜交替的光阴一齐流淌,
朋友和快乐为你欢呼、鼓掌。
在神秘的激情洋溢的诗词的字里行间,
你是玫瑰花、红宝石和小巧玲珑的短剑。
在你的勒忒河里,让别人痛饮伤心的忘怀;
我却要寻求共同分享的节日的欢快。
在漆黑、诱惑和仙影拳中间
我要用“芝麻”打开长夜漫漫。
“相互爱恋”或“血红的搏斗”的美酒啊,
有时我将这样称呼你。但愿这不是歪曲。
36.《空空的客厅》
一如继往,桃花心木的家具
在锦缎的踌躇中继续着
它们永远的交谈。
银板摄影术
骗人地显示它们隐居在镜中的老年
那虚假的接近
而在我们的审视之下它们躲避
如含混纪年的
徒劳的日期。
以模糊不清的姿态
它们近乎真实的焦急嗓音
追赶着我们的灵魂
落后达半个多世纪
此刻它几乎已赶不上
我们童年里那些最初的黎明。
经久不变的现实
令人信服,血色红润
在街上的车来人往中庆贺
它在当今的神化
那坚不可摧的完全
与此同时光明
却透过玻璃窗的缺口
挫败了垂老的扶手椅
又困迫与扼杀
那些先祖们
枯萎凋零的嗓音。
37.《苏珊娜•索卡》
怀着缓慢的爱她观看夜晚
流散的色彩。她的快乐
是沉迷于复杂的乐曲
或是诗篇的奇异生命。
没有原色的红,只有重重灰色
编织她精美的命运,
这命运精于取舍,也熟谙
摇摆不定,调和色彩。
她没有胆量踏进这茫然的
迷宫,她从外面观望着
形体,骚乱,喧嚣,
如同镜中那另一个女人。
无法以恳求打动的众神
把她弃给了那只名叫火焰的老虎。
38.《博尔赫斯们》
对他们我一无所知或所知甚少,
我的葡萄牙祖先,博尔赫斯;模糊的血亲
在我的肉体中仍旧晦暗地继续着
他们的习惯,纪律和焦虑。
黯昧,仿佛他们从没有存在过
又同艺术的程序格格不入,
他们不可思议地形成了
时间、大地与遗忘的一部分。
这样更好。事情就是如此,
他们是葡萄牙人,是著名的人
撬开了东方的长城,
沉溺于大海和另一片沙子的海洋。
他们是神秘荒漠里迷失的皇帝
又是那些发誓说他没有死去的人们。
39.《朦胧的黎明》
船舶消失不见
在港口四方的水中。
起重机循环往复,松弛它们的筋腱。
低浅的天空下,桅杆已卷刃。
一声窒息的警笛徒劳地
弹拨远方的琴弦。
随风飘逝的再会的灰烬
正将此地变成荒原
而那匆匆路过的海鸥
是一方送别的手绢
它的双翼擦过
船头,那些砍伐重重大海之森林的巨斧。
不出所料,奇迹一般
俯冲的黎明
会从心灵到心灵地滚滚而来。
40.《老虎的金黄》
我一次次地面对
那孟加拉虎的雄姿
直到傍晚披上金色;
凝望着它,在铁笼里咆哮往返,
全然不顾樊篱的禁阻。
世上还会有别的黄色,
那是宙斯的金属,
每隔九夜变化出相同的指环,
永永远远,循环不绝。
逝者如斯,
其他颜色弃我而去,
惟有朦胧的光明、模糊的黑暗
和那原始的金黄。
哦,夕阳;哦,老虎,
神话、史诗的辉煌。
哦,可爱的金黄:
是光线,是毛发,
我梦想用渴望的手将它抚摩。
41.《天使般的屋宇》
在圣胡安和恰卡布科交界的地方
我看见了蓝色的屋宇,
我看见披着冒险色彩的屋宇。
它们好像旗帜
深远如释放出郊野的东方。
它们有拂晓的色彩,有黎明的色彩;
它们的光辉是八角形建筑面前的一种热情
在每一个混浊,颓丧的街角。
我想到那些女人
将从她们沸腾的庭院寻找天空。
我想到那些照亮了黄昏的苍白手臂
也想到发辫的乌黑:我想到那庄重的快乐
就是在她们葡萄园般深邃的眼里看见自己。
我将推开黑铁的屏门走进庭院
将有一个好姑娘,已经属于我,在屋子里。
我们两个沉默着,火焰般颤抖,
而眼前的欢乐将会在往昔之中平息。
42.《愧对一切死亡》
免于记忆与希望,
无限的,抽象的,几乎属于未来。
死者不是一位死者:那是死亡。
像神秘主义者的上帝,
他们否认他有任何属性,
死者一无所在
仅仅是世界的堕落与缺席。
我们夺走它的一切,
不给它留下一种颜色,一个音节,
这里是它双眼不再注视的庭院,
那里是它的希望窥伺的人行道。
甚至我们所想的
或许也正是它所想的;
我们像窃贼一样已经瓜分了
夜与昼的惊人的财富。
43.《玫瑰与弥尔顿》
散落在时间尽头的
一代代玫瑰,我但愿这里面有一朵
能够免遭我们的遗忘,
一朵没有标记和符号的玫瑰
在曾经有过的事物之间,命运
赋予我特权,让我第一次
道出这沉默的花朵,最后的玫瑰
弥尔顿曾将它凑近眼前,
而看不见。哦你这绯红,橙黄
或纯白的花,出自消逝的花园,
你远古的往昔魔法般留存
在这首诗里闪亮,
黄金,血,象牙或是阴影
如在他的手中,看不见的玫瑰呵。
44.《亨吉斯特•塞宁》
国王的墓志铭
这块石头下长眠着亨吉斯特的遗体
他在这些岛屿中建立了奥丁家族
的第一个王朝
并且满足了鹰的饥饿
国王说道
我不知道这块石头上将刻上怎样的鲁纳文
但这才是我要说的话:
在苍天之下我是雇佣兵亨吉斯特。
我把我的武力与勇气出卖给日落处的
众王,他们的国土
毗连着那一片有名叫
持矛武士的大海,
但武力与勇气无法忍受
永远被人们互相买卖
于是,在荡除了不列颠王
在北方的所有敌人之后,
我也从他手中夺走了光与生命。
我用剑攫取的这个王国令我快乐;
它有河流给船浆和渔网
有长长的夏季
和广大的土地给犁锄和农庄
有不列颠人将它耕种
还有石头的城市,我们
只能将它们交付给崩溃
因为那是死者居住的地方。
我知道在我的背后
不列颠人咒骂我为叛徒,
但我总是忠实于我的勇气
也从未将我的命运交给别人,
没有人胆敢将我背叛。
45.《ADAMCASTFORTH》
那真是一座花园,还是一个梦?
在微暗的光下我曾慢慢发问,
仿佛是寻求安慰:往昔,
如今这位悲伤的亚当曾是它的主人,
它是否只是我所梦见的那位上帝的
一个魔法的欺骗?在记忆里,
那明亮的乐园如今巳隐约难辨,
但我知道它存在,并且持久,
尽管不是为了我。坚硬的大地
是我的痛苦,是该隐,亚伯
和他们子孙的乱伦的战争。
然而,重要的是曾经相爱,
曾经快乐,曾经接触过
那活的乐园,即使是仅仅一天。
46.《俄狄甫斯和谜语》
在黎明四足爬行,在白天直立
而用三条腿游荡在虚幻的
傍晚的空间,那永恒的司芬克斯
就是这样看待她变幻莫测的兄弟,
人,入夜时一个人走来
他恐惧地破解着镜子里面
恶魔般的形象,他的没落
和他的命运的反影。
我们就是俄狄甫斯,以一种永恒的方式
我们也是那漫长的三重的野兽,
我们将是的,我们曾是的一切。
看见我们存在的巨大形象
我们就会毁灭;满怀仁慈的上帝
赐予了我们后代和遗忘。
47.《一切墓碑上的铭文》
不要让鲁莽的大理石
喋喋不休,冒险地违背遗忘的全能。
没完没了地回忆
名字,声誉,事件,出生地。
这么多玻璃珠宝最好由黑暗评判
人既沉默,大理石也无需开口。
逝去的生命的本质
——颤抖的希望,
悲痛的无情奇迹和物欲的惊奇
将长存不灭。
专横的灵魂盲目地追求永生
这时他在别的生命中得到了保证,
这时侯你自己就是那些不曾生活在
你的时代的人们具体的延续
而别人将是(现在也是)你在尘世的不死。
48.《奥德赛,第二十三卷》
此刻,黑铁的剑已经完成了
这正义的使命:报仇雪恨;
此刻粗糙的矛与枪
已将恶人的血挥霍一净。
尽管有一个神和他的重重大海
尤利西斯已回到了祖国,他王后的身边,
尽管有一个神和他灰暗的
风,还有阿瑞斯的轰鸣。
此刻,在婚床之上的爱情里
那光彩照人的王后已入睡,枕在
国王的胸膛上。但是那个
曾经日夜漂零,像狗一样
在世上流浪的人,那个
曾经名叫无人的人如今又在何方?
49.《1649年的一个早晨》
查理王在他的人民之中前行。
他环顾左右。他已经
把扈从手臂推开。
抛弃了谎言的必要性,他知道
他此刻是走向死亡,而非遗忘,
他知道他是一个国王,死刑等待着他;
早晨可怕而又真实。
他的身体毫不颤抖。他总是
超然处之,做一个好赌徒。
他总是把生命畅饮,直喝到酒渣;
此刻他在武装的人群里独行。
断头台无法将他羞辱。法官们,
并非真正的法官。他颔首行礼
微笑。他已将这做过无数次。
50.《致一位萨克森诗人》
诺森布里亚的雪曾经认识
也已经遗忘了你的脚印
而把你我隔开的是往昔
数不清的日落,我阴郁的兄弟。
在缓慢阴影里你会缓慢地
打磨你的比喻,海上的刀剑,
潜伏在松树林里的恐怖
和日子带来的寂寞。
哪里能找到你的面貌和名字?
这一切都是由古老的遗忘
看守。我决不会知道你是什么样子
那时你是大地上行走的一个人。
你走遍了流浪的道路;
此刻你只在你黑铁的赞歌之中。
51.《致一位不再年轻的人》
你己经望得见那可悲的背景
和各得其所的一切事物;
交给达埃多的剑和灰烬,
交蛤贝利萨留的钱币。
为什么你要在六韵步诗朦胧的
青铜里没完没了地搜寻战争
既然大地的六只脚,喷涌的血
和敞开的坟墓就在这里?
这里深不可测的镜子等着你
它将梦见又忘却你的
余年和痛苦的反影。
那最后的已将你包围。这间屋子
是你度过迟缓又短暂的夜的地方,
这条街,你每天把它凝望。
52.《维拉•奥图萨尔的落日》
最后审判一样的傍晚。
街道是天空中一道崩裂的伤口。
我不知道在深处燃烧的光是一个天使还是一次日落。
像一个恶梦,无情的距离压在我身上。
地平线被一道铁丝网刺痛。
世界仿佛毫无用处,无人眷顾。
天空中仍是白昼,但黑夜已在峡谷里背叛。
所有的光都在蓝色的围墙与那一片姑娘们的喧闹之中。
我已经不知道是一棵树还是一个神,透过生锈的大门呈现。
突然间有多少国土,原野,天空,郊外。
今天曾经有过的财富是街道,锋利的日落,惊愕的傍晚。
在远方,我将重获我的贫穷。
53.《埃尔维拉•德•阿尔维阿尔》
她曾拥有一切但浙渐地
一切叉弃她而去。我们曾见过
她拥有美貌的武装。清晨
和酷热的正午从它们的峰顶
向她展现了大地之上
荣华的万国。暮色将它们抹去。
星辰的恩惠(无边无际的
无所不在的缘由之网)
给予她财富,它废除了距离
如同阿拉伯的魔毯,并且将欲望
混同于占有,还有诗歌的赠礼,
它把真正的痛苦改造成
一种音乐,细语和象征,
还有激情,和血液里
伊杜扎安戈的战斗和月桂的重量,
还有在时问飘逝的长河
(长河与迷宫)和缓慢的
暮色里迷失的快乐。
一切都背弃丁她,除了
一样。慷慨的优雅
陪伴着她直到她日子的尽头,
比疯狂和黯灭走得更远,
仿佛是一个天使。对于埃尔维拉
一年年过去,我最先看见的
是微笑,那也是最后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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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好找,知己难寻,余生很贵,请别浪费。
得白血病是什么体验?
7.16的时候开始高烧,因为疫情原因到医院急诊要做核酸结果出来才能走,所有硬顶着不去看,在家发烧时浑身发疼,疼到哭,24年来没那么疼过,怀疑是过敏性紫癜。网上查了一大堆资料7.18的时候挂了血液科,跟耳鼻喉科看扁条体,开了点药,血液科的人副主任医师看我没啥事就随便开点药,还看了我5.27做体检的血常规,说没事,就让我回了那时候我的紫癜还没那么严重,脚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的了,回到家退烧后开始跟妹妹商量怎么过24岁嘛,朋友的生日礼物陆续到了,很开心妹妹在张罗着,预想我们怎么过生日,我那时候乏力,但是也很期待她说买了个意想不到的礼物给我,问我期待吗,神神秘秘的。
7.19紫癜没消,加重了,呼吸困难,下午挂了血液科主任医师的号,还想着三十闷太贵,主任拉着我看我牙龈出血的情况当即开了血常规跟凝血功能的检查,抽血后发现不凝血,我开始慌了,我知道不凝血是很严重的事,不敢怠慢了,着急等体检结果出来,主任马上叫我加做一项体检,结果很快就出了,妹妹说要跟我一起听,我知道我应该得了大病,直接拒绝了,还关门起来自己跟医生聊,医生先跟我说了好的结果,说是可能是病毒感染什么的,我一听还有呢
,说是可能是白血病,要是是m3的话,是不幸中的幸运,还说可以明天给我过生日,然后就崩了,开始抽泣的问医院有没有临终关怀服务,为什么没有安乐死,主任说他爸爸肝癌走的,很痛她也没办法。以前我抑郁症的时候老想着死,现在算求仁得仁吗?血小板降到十二,让我马上回家收拾东西洗个澡,吃个晚饭就来住院,出了门诊门口,妹妹问我怎么了,本来我不打算告诉她,想着马上分开不拖累她,可是内心需要一个出口,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好治的50万,我家真没那么多钱啊,告诉了她后自己一直哭,给爸爸打电话说自己白血病了,然后崩溃,还跟爸爸说我想跟奶奶葬在一起,第二个电话打给前任,崩溃问借钱,前任回答很含糊,安慰了我两句。我就跟妹妹回家了,煮了碗我生病都想吃的猪油葱花面,然后我就洗澡收拾东西还跟女朋友在家抱着哭了一会,凭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在床上抽泣。我到现在以来没有做过坏事,踏踏实实做人,没挣过昧良心的钱。可是为什么啊,可能是刚去广州那两年住的刚装修的房子,那时候也不动这些,我穷啊,只想着去广州搞钱,管不得那么多,有个地方睡觉就行。
7.20入院的第一晚,我看了医院的窗口全都是半开的,不能全开估计是怕跳楼吧。我们怎么都睡不着,我拉着妹妹说陪我去卧轨吧,我能找到不痛苦的死法就这个了,我真的怕了,妹妹决心陪我去,我很感动,还跟她说了好多,然后睡不着,她睡着了,我就走出来跟夜班护士聊天,问她们看那么多绝症病人是不是心理素质要很好鸭,我很健谈,聊了超多,护士也都在安慰我,妹妹发现我不在就跑出来找我,说担心我,我们拉着手在护士站聊天,半夜给发小发了信息,说自己白血病了,她也是护士上夜班,表示不敢相信,然后也哭了,通宵到六点在护士站采了十几管血,就回去眯一会了,十点我骨穿超级紧张,拿着一直以来抱着睡觉的衣服去了,两只手抓住病床,趴好,开始打麻药,打麻药很疼,然后就拿锥子什么的扎进去,开始抽骨髓,有点胀胀的疼,我的肌肉或者神经会反射性的跳一下,幸好后面有两个医生压着我的腿。骨穿出来我很害怕不敢动伤口,走路一瘸一拐的,继续去做其他体检,b超ct什么的,折腾了一天,我看了下账单,被吓到了,没钱啊,去哪找那么多钱啊,
昨晚一晚没睡,今天又折腾一天,我竟然不困,很亢奋,妹妹回去吃饭洗澡帮我拿东西的时候主任叫我去过生日,主任跟我聊了蛮多的,家庭情况啥的,主要是这个粉红色的蛋糕不符合我的人设哈哈哈,
我的血小板降到了个位数,身上紫癜严重,19号的配型可以了,晚上顺利的输上了血小板,想起以前在广州自己还献过血小板,还能献两个单位
我嘴里的口腔溃疡一直不好吃饭都好疼啊。一夜好眠
2.21,一早醒来不敢相信自己得病,爸爸也赶过来了,今天掉了几瓶之血针 我总会是低烧反反复复,爸爸因为疫情要求必须三天两检测才能进来办陪护证,爸爸虽然来了但是我还是见不到,这几天心情不好情绪一上头就抱着妹妹哭,妹妹也不知道咋办跟着我一起哭,唉。晚上心里医生来找我聊天了,要我去做个心理测试。7.22早上的时候妹妹陪我到2号楼做心理测试,可以出病房了,我心情很好就带他到我工作的地方看(注:我的工作是在临床一期的招募,工作的机构就在这个医院的另一栋楼)告诉她我大概的工作内容,好想上班啊,以前最讨厌上班了的,现在连上班都是奢望,,看完我偷偷让妹妹带我回家我想见爸爸了,就这样偷偷回去了十五分钟,爸爸老了变得好憔悴,高血压、糖尿病、每天都吃药还要打胰岛素,还得照顾我以前冠心病还做过手术,我真的心痛了,为什么自己要生病啊,本该承担起责任的年纪就得倒下,匆匆见了一面后马上回医院,因为自己呼吸困难,我已经贫血了时不时要吸氧。还把朋友买的生日礼物拿到了,是只口红,正好贫血了嘴唇没血色试一下色,没化妆,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机会在化妆吗。
7.23妹妹送我的礼物到了,是个拍立得,我心疼她的钱让她退掉留着,现在还为我花钱不值当,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她准备去外地当老师花钱的地方还很多,又刚毕业没啥钱我还想着等她去了帮她买点东西被子什么的小家电。
最后奢侈一次吧,但又想着自己要走了留下那么多照片会不会让以后看的人伤心啊纠结ing,今天骨穿的结果大概出来了但是报告还没回来,医生口头跟我说是急性淋巴b细胞白血病,我心里咯噔一下,眼睛马上红了走进病房扑在妹妹怀里开始嘤嘤嘤,我真的好没有出息了整天就知道哭,妹妹才22岁什么都没经历过啊,怎么跟我扛这些东西。我们收拾下心情拿拍立得拍了第一张我们的合照。
2.24凌晨五点四十分这样护士突然进来啪一下开灯把我吓到也把妹妹吓醒了,匆匆抽了我几管血,让我按好,我被吓到,睡不着了,让妹妹到床上来抱我睡,因为我真的好怕(我们不能睡一起因为我身上容易出血不能嗑着碰着)在妹妹怀里小憩了一会。爸爸核酸好了可以进来了,可是我舍不得妹妹,我也知道妹妹太小了承受不了那么多,妹妹心态崩了这几天,我把妹妹吓走了,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吧!爸爸进来以后我也不知道跟爸爸说啥就跟爸爸拍了张拍立得,聊聊病情,其实爸爸不太了解,毕竟年纪大了,爸爸总我我想吃什么,我说不上来口腔溃疡嘴太疼了吃啥都吃不下。晚上挂了好多水,我还吃了抗抑郁药,副作用上来了胸闷心悸呕吐。
7.25凌晨三点医生给开了止吐针,还是在吐,不知道怎么回事躺在床上怎么睡都不安稳,心脏乱跳,早上六点医生来看了没说啥,我知道这是开始吃抗抑郁药的副作用,以前熬得过现在熬不过了一夜难眠,到了早上爸爸买的早餐我也吃不下,主治医生来跟我们说了病情并把病理报告给了我们
有学医的朋友帮忙看看吗,跟爸爸听的时候很平静,因为医生早就跟我说结果了,我们只想知道后续化疗要多少钱,大概还需要三万顺利的情况下,没有什么感染的话。后续治疗我们也问了,骨髓移植,要不肯定复发,我爸沉默了,我知道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也许这次回去就……
一夜未眠今天特别困,我拉了下爸爸的手,好暖可惜我呼吸困难心脏难受坐卧不安,睡不着,今天还要挂好多瓶
晚上开始吃激素药准备给我上化疗。爸爸遭不住了,晚上还是回去睡吧,在这里没有被子什么的,还来回奔波为我做饭,回去也好免得我看着也心疼爸爸走的时候,我冲过去抱了爸爸,爸爸笑了下,说蠢仔……旁边护士看了也笑下
7.26早上朋友来看我了,因为防控要求进不来,我跟她在病房外聊天,我们16岁一起滑板认,后来她继续念大学,我去广州打工,期间虽然不在一起但人生有什么重大变动都会跟对方支会一声,我们都觉得还有好多时间可以见面,都不着急谁知道,再见亦可能是最后一面,临别她给我一个红包,说是对我的祝福,我超不好意思,这些年我都没问过朋友借钱,我不舍的回了病房。医生说我的白细胞开始低了,在病房也要把口罩戴起来。因为疫情原因爸爸要陪护只能24小时在病房,那不可能,爸爸也不能进来见我了,只能我在外面拿爸爸送的饭
7.27主任在确认化疗方案了,我还是得多吃几天的激素药什么的才能上化疗,血小板又低了,还开始咳嗽,医生给开了止咳糖浆,嘎嘎难喝,跟我商量化疗埋管一种是手上一种是锁骨上,我果断选择第一种竟然要6000我惊呆了,另一种八千,还是选这个吧,还得等我血小板上去才能做手术
7.28早上五点又被护士扎醒,然后不敢睡咳嗽严重了,准备化疗了万事都要小心,昨晚输血小板涨到了71今天可以手术了,但是白细胞,粒细胞还是低。《p置管术》简单来说就是从我手臂开刀通过外周静脉置入一根长管然后进入上腔静脉(锁骨那里),手术很痛虽然打了麻药但是我能感受到刀在划我皮肤,我不敢看了,医生护士一通操作,我在旁边提心吊胆,最后缝合的时候最后一针很深还是麻药过了,我明显感觉到疼咬起牙齿,那几秒真的好疼啊。术后医生说当天可以用,可是还是在用留置针,说好不痛的结果缝合那里疼了一天,医生不仅骗小孩连我这个大人都骗,晚上朋友来看我,花花超好看,跟朋友聊天的时候我忘记自己生病了,好想念以前可以在外面玩的日子呐
成人急性淋系白血病高危型极易复发,死亡率什么的我心里也有数,必须要骨髓移植我才能活下来
12.10 人在四川,养父被我气走了,正在等死吧!希望最后的日子不要太疼,我不想怪任何人,养父一副他抛妻弃子来照顾我,我内心压力很大,自己又一身基础病的,我直接让他走了,仔细想想我给他转了四万八自家亲戚大概给了他至少1w是给我看病的,他最多花了三万,照顾我这一趟他还能余下点钱 算报答他对我这几个月的照顾吧,至此过后断联
1.11没想到竟然能活到2023年、右上腹老是疼 头晕气短的,最近总是在看以前的照片,以前没得癌的时候也不大想活着,但是现在真的由衷的觉得以前的自己很开心,相册跳出去年今天就是下图我还在想着带杯奶茶去跳楼,可惜看到从楼上往下面看的时候身体本能的害怕外加攥紧天台栏杆,脑子里出现了一句歌词“人生最痛那晚没有烧炭”继续浑浑噩噩过吧,也许是因为自己总不开心才会基因突变就白血病了,说自己浑浑噩噩但是自己又会间歇性踌躇满志,努力工作,心理医生以前怀疑我双相,看心理医生太贵且工作调动就没有再去了,其实抑郁症比癌可怕,那种感觉怎么说呢,你看着的病友求生欲强烈,内心尝试说活下去活下去,脑子:拉倒吧,累不累活下去为了什么,或者像开了上帝视角一样总感觉像是在看别人发生的事,也不能说是上帝视角应该是褒贬的觉察,那种抽离的感觉,很不真实。
我总在问自己,为什么说爱你的人总会离开,想不明白,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早就挂个满脸,所幸我的朋友们对我是真的好,刚发病的时候每天都有朋友来看我,发小请了十天假从惠州跑来照顾我恰巧那段时间,我不能自理,都是发小帮我擦身体什么的,跟朋友借钱我也很硬气,如果借的话最快明年这个时候才能还,如果治疗噶了就还不上哦,很多朋友都是说先好好治病,还不还的不要紧,真的好暖,有时候真的不愿辜负了她们,我现在身上还剩点钱,已经列好名单了,准备噶的时候把钱给发小,让她帮我把这钱还上。
如何理解《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已完结。
一
那日,我从月湖里采了一大捧莲蓬,用荷叶包住,开开心心回家。今天是娘的生辰,爹没有去药王堂坐诊,在家里陪娘。这个时辰,娘一定炖好了莲藕排骨汤,爹做了糖醋鱼,清炒河虾在家等我。
我加快了脚步,头上的彩带迎风飘扬,沿着青石板铺成的长巷走到倒数第二家院子,便是白府,我的家了。
尚未走到家门口,看到门前有穿着戎装的人出入,是扬州知府大人又来找我爹看病了吗?我一路蹦蹦跳跳的回家。纸鸢铺张婶家的小胖墩拦住我抢了一个莲蓬呲溜就跑了,首饰铺的小东家站在铺子门口笑眯眯的望着我,我撇撇嘴也扔给了他一个。
才到门口,一个兵士就将我押了进去,莲蓬散了一地。我很恼火,你们对我这样不礼貌,我要我爹不给你们家大人好好瞧病。
我家院子的梨树下有一个秋千,那是爹给我做的,还有一个竹床,那也是我爹给我做的。我是我爹的掌上明珠,捧在手心里怕掉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的那一种。
进到院子,我听到娘的哭声,还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我开始慌张起来,大声喊,“爹,爹!”一个穿着一身华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头上束了玉冠,眼神阴鸷,薄薄的嘴唇没有一点笑意。他望了我一眼,嘴角稍微上扬,“你是容音?”
我摇头,我不是容音,我是采薇!他认错人了吧!娘批头散发被人押了出来,哭着喊我,“薇薇,薇薇!”
那男子甩了娘一个耳光,“她是宋容音,宋府的嫡女,你竟然连名字都改了!”娘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咬牙切齿的望着他,恨不得将他一口吞掉,那张美丽的容颜此时因为滔天的愤怒已经扭曲变形。
我哭着喊,“爹,爹!”我爹知道娘被欺负了,一定不会不出来,娘可是爹的心头宝。那男子走过来抬起我的下巴,“容音,以后我就是你爹!”
我淬了他一口,还有跑到别人家里抢女儿的!他也不恼,命人把我拉进房间。那一刻,我觉得头晕目眩,我爹躺着血泊里,胸口插着一柄利剑,我挣脱抓我的人,扑了过去,爹的胸口有血汩汩流出,口中也流了很多血。没关系,没关系,只要还有气,他的眼睛是睁开的,我捂住他的伤口,大声哭喊,“爹,你醒醒,薇薇给你去拿药。”爹没有回应我,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我又俯身听了听他的心跳。我爹死了,我直觉的剧痛的心,像要破胸而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二
醒来时,我在一辆豪华马车上,那个男人将娘搂在怀中,我娘竟然不反抗,只是傻傻的坐着。我扑了过去,那男子将我的手禁锢住,他的力气很大,应该是习武之人。“以后你就是宋容音了,把你那个乡下名字彻底忘记吧!”
我瞪了他一眼,他松开手,不怒反笑,“音音,我是你爹!”
我咬牙切齿,你不是我爹,你是杀我爹的仇人。我扯下头上的头钗朝他刺去,他抓住我的手将头钗抢掉,用力的搂了一下我娘,“你看你把女儿教成什么样了?”
娘拉住我的手,含泪道,“薇薇,他真是你爹!”
我要疯了,我喊了十六年爹的那个人又是谁?这从哪里钻出来一个爹。后来我知道了,他是权倾朝野的臣相,宋峤。我娘也不是丽水镇宁郎中夫人,她是臣相的原配夫人,出生京都的豪门贵族,征西将军的女儿。当年宋峤风流成性,处处沾花惹草,家中不但有通房丫头,还有两个姨娘,这也算了,毕竟我娘是正室夫人。可他万不该又勾搭上了皇上的亲妹妹柔嘉郡主。那个柔嘉郡主也不是什么好鸟,她都已经嫁人了,和宋峤勾搭上后,驸马突然暴毙而亡。她非要和宋峤成亲,我外祖家军功累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皇上只好让她做了宋峤的平妻,柔嘉郡主不是善茬,她忍了两年,趁我娘怀了我,几次想害我娘性命,我娘只好逃了出来,听说是我爹帮她一起逃的。
好吧,我只有一个爹,那个宠得我无法无天的爹。至于这个宋峤,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恨不得剔骨还肉,与他撇清一切关系。
因为他实在不是一个好人!我进了相府三天,他就让丫鬟婆子将我收拾打扮,准备嫁出去。他囚禁了我娘,我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出嫁那一天我才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是彭城王世子宇文弘。我的大姐宋容云的夫君,不是去做小妾,因为我大姐死了,死的蹊跷,全府噤若寒蝉,她没有死在王府,而是死在了娘家。宋峤不好交差,可惜他的其他两个女儿也出了嫁,所以他记起我这颗沧海遗珠,所以我爹才会枉死,我娘才会被囚禁。他找了我这个替罪羊,送到彭城王府给世子做填房。
十里红妆,八台大轿。王府到没亏待了我这个相府千金,一路上听到人嘀嘀咕咕,“宋府又嫁女了!世子太软弱了,还敢把宋家的女人往家里娶。”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我从红盖头下看到了木质轮椅的两个轮子,难道我的夫君是残疾人。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我就被人推搡着进了洞房。头上的凤冠很重,压得我头疼。我不知道成亲这么辛苦,我想爹了,他总是取笑我,问我喜欢纸鸢铺的小胖墩还是首饰铺的小东家,我都不喜欢。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要嫁给一个怎么的夫君,就被迫来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被迫嫁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王府的喧闹声渐渐平静,门被打开,我听到了木质轮椅滑动的声音。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轮椅在我前面停住了,红盖头被慢慢挑开,那是一张清隽俊逸的脸,剑眉星目,眉宇间有一股英气。他确实是残疾人。他望着我怔了一下,又转动轮椅倒了两杯合卺酒,递给我一杯,我看他喝了,我也一口饮尽,辛辣的味道直入喉咙,我不禁轻咳两声。他又望了我一眼,拿过我手中的杯子放到桌上,然后坐在桌旁自斟自饮。
房间里很安静,头冠压得我很难受。可我不知道怎么办?他不出声,我只好弱弱的喊了一句,“姐夫!”
他回头恼怒的瞪了我一眼,我心里一惊,但还是将话说完,“我...能不能将头冠取下来!”
他不敢相信的望着我,然后点点头。我忙坐到梳妆台前,将头上的饰物全取了下来。真是一头轻松啊,我又走到床旁坐下。宇文弘还在独自喝酒,他的酒量应该很好,喝了这么久也没有醉意。
也不知道要坐多久,我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在打架,今天实在太累了。我又问了一句,“姐夫,我可以睡觉了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尽力讨好他。
他又狠狠的望了我一眼,眼神凌厉,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委屈的看着他。“以后不要叫我姐夫,叫世子吧!”
“知道了,世子!”我一味的逆来顺受,因为我实在想睡觉了!他放下酒杯,转动轮椅来到床旁,一只手撑到床上,我忙上去帮他,我搂住他用力将他扶到床上,他很重,幸好他自己的手也用了力。他身上除了一股酒香还有一股沉水香味,我闻着有点头晕。
他好像有点惊讶,我帮他把鞋脱了,脱去他的红袍。他怔怔的望着我,眼神迷离,脸色绯红,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我扶他慢慢躺下,自己也脱了衣服爬到床里面睡下。床上只有一床龙凤锦被,我既然跟他成亲了,那就只能同床共枕了。我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也不知道他睡着没有,不过我太累了,很快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便醒了。我爹常说早睡早起身体好,每天清晨,东方刚吐鱼肚白,我就起了床,和爹一起练八段锦、五禽戏。娘有时候也会加入我们,但她喜欢睡懒觉,爹让我不要吵她。练完晨功后,我们便去镇上买豆浆、油条、小笼包带回来和娘一起吃。
我瞧着身旁睡着的人,他长得可真好,比丽水镇所有的男子都好看,当然除了我爹,我爹要年轻一点也可以和他比一比的。我穿好衣服,坐在床旁,帮他捏了捏腿,他真的瘫了,没有一点知觉。真是天妒英才,他这样一位光风霁月的男子,怎么就瘫了呢?可惜我没有银针,否则可以帮他探一探经脉是否还通畅,有没有站起来的可能。
两只腿我都捏了一会儿。捏得手酸了,我便托着下巴看他,他的睫毛真长,搭在眼睑上,微微颤动。我无聊的数着他有多少根睫毛,我正数的兴致高涨,他忽然睁开眼睛望着我,我吓了一跳,慌忙避开他的眼睛,脸有些发烫。
我定了定心神,“世子,你要起床吗?”
他点点头,我便扶他起来,帮他将衣服、鞋子穿好。又扶他道轮椅上坐下,别问我为什么这么大的力气,我爹的药王堂经常有残疾人找他医治,我是他的助手,锻炼出来的。而且宇文弘的手劲很大,他可以借力坐在轮椅上。
他的头发散开了,我将他推到梳妆台旁,“世子,我帮你梳头吧!”
“喊丫鬟来吧!”
“我以前经常帮我爹梳,让我梳吧!”我朝他笑道。
“宋相”他的声音凛冽。
“啪”!我手上的檀木梳掉在地上,心中暗骂了宋峤一百遍,我怎么可能帮他梳头。我慌慌张张捡起木梳,不再说话,只是帮他梳头,我的手指伸到他的头部轻轻按摩,爹说经常按摩头部经脉,可以让人头脑清醒。我觉得他很享受,他闭着眼睛,我又有一丝恍惚,想着刚才的睫毛还没数清楚。将他头发束好后,我打开窗户,一股清醒的空气迎面扑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棱照了进来。照在他的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丫鬟来伺候我们洗漱,其实我不需要人伺候,我在丽水镇可没有贴身丫鬟,我们是小户人家,我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我爹开的药王堂刚刚能够糊口,因为他经常将药施舍了出去,他是个好郎中!不是个生意人!不过我们生活得很开心!可一到相府,宋家的丫鬟仆人真多,院子抵得我家二十倍有余。他们给我带了一叫小红的贴身丫鬟,听说以前是宋容云的贴身丫鬟。宋容云是我姐,这位世子的前娘子。
然后进来一排仆人,他家的早餐可真多,琳琅满目,燕窝、枣泥糕、鸡汤面...摆满了一桌子。怪不得别人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两个人吃得完吗?我吃了几个小笼包,喝了一碗燕窝,便已经很饱了。用过早膳,有一个丫鬟过来禀报世子,“王爷和王妃说世子夫人今日不用去请安了,以后也不用去。”宇文弘点点头,让她出去。
不用去请安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因为两人呆在房间里很是尴尬。而且他好像不喜欢说话,我也不敢说。他坐在书桌旁看书,我坐在床旁不知所措。
三
宇文弘每天都要喝药,一个叫芍药的丫鬟每天定时送来。我觉得自己既然是他娘子,喂药的事应该是我来。所以我从芍药手中接过药碗,坐到他旁边。我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药喂到他口中,可马上又收回来了,这药的气味和色泽都不对!他有点恼怒,“没给人喂过药吗?不会就叫丫鬟来。”我这个夫君脾气实在不好,我瞧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芍药,“你先出去吧!我有话和世子说。”
芍药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了。宇文弘好奇的望着我,我问他:“这药世子每天喝吗?”
“自然是每天喝。”
“是给世子治腿的吗?”
他点点头。
“你的腿毫无起色吧!”我又问道。
“你怎么知道?”
“药不对症,喝多了反受其害,世子自己做决断吧!”我将药递给他。大户人家家里总有些龌龊事,我娘以前和我说过一些,后来爹不让娘告诉我,怕污了我耳朵。
“这是王妃请太医院开的方子,怎么会没用?”他不信。王妃就是他娘亲了,我很疑惑,便不再出声。他瞧了我一眼,一口气将药喝掉了。那个芍药进来看到空碗仿佛松了口气。
芍药每天都端药来,世子每天照喝不误,我坐立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我扳着手指头数日子,终于等到三朝回门了,我可以去相府看我娘。一大早,我便打扮整齐,等着他醒来。也许是我的迫不及待,或者是我的坐立不安,他好像有点生气。一路上没有出声,他大概是一个很不喜欢说话的人,这三天我们说过的话没有超过十句。我爹常说我是叽叽喳喳的小喜鹊,可到了王府,我这只小喜鹊大概被割掉舌头不会说话了。
宋峤和柔嘉郡主出来和世子见了礼,我没有和他们说话,他们对我来说是陌生人,我只想找我娘。宋峤发了怒,说我不懂规矩。我本来就不懂规矩,我看到宇文弘喊柔嘉郡主为表姑母,我的心凉了半截。
用午膳的时候,宋峤的三个姨娘都出来了,还是没见到我娘。我心中着急,也不动筷。也许是有点疑惑,坐在我旁边的宇文弘看了我几眼,我低下头垂泪,这里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我想回江南,我想爹,想娘,想回到从前。宋容云的娘给我夹了一只虾,劝我吃饭。
我实在忍不住了,指着宋峤,“我要见我娘,你说我嫁了,你就让我见娘的,你这个骗子!”宋峤的脸成了猪肝色,柔嘉郡主说我没有教养,说我娘没教好。这个坏女人还敢说我没有教养,我扯下头钗抵住脖子,“你不让我见我娘,我就死在这里,你也别想再威胁我!”今日见不到我娘,可能就没有机会了,我决定争个鱼死网破。
身边的男子拉住我的手,“娘子,有话好好说,你既与我成了亲,自然没有人敢威胁你。岳父大人,我也想见一见容音的娘。”那一刻,我很感激!我觉得他就是我的夫君。
宋峤迫于压力把我娘叫了出来,我扑倒她怀中大哭。娘抱着我喊“薇薇!”宋峤的脸色黑得像木炭,娘又走到宇文弘面前托他照顾我。宇文弘虽然坐在轮椅上,但也躬身行了礼,“夫人放心,容音既已嫁与我为妻,我自当倾力护她。”我瞧他说得斩钉截铁,不像是骗人,心中下定决心,即便他残废又怎样?他就是我的夫君,我可以照顾他一辈子。
走得时候,娘说出嫁从夫,以后要好好照顾夫君。我哭着点头,我还想和娘多呆一阵子,但娘已经走进内院。
出得宋府府门,迎面撞见一个男子。他一副纨绔子弟的作风,油腔滑调,他说是我哥,我去你的哥,我宁采薇没有哥!他伸手来摸我的脸,要我在宋府还住两天,我甩手就打了他一耳光,登徒浪子,如果在丽水镇,一定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伸手抱我往府里拖,我有点害怕,这哪里是哥,分明是个色魔,慌乱中我喊了一声“夫君!”宇文弘面色一变,挥手喊来两名侍卫将宋玉拉开。我蹲下抱着他的腰痛哭,隔了半晌,他说了一句“回府!”
马车上,我想谢谢他,但他黑着脸不出声,我也不敢说话。
回到王府后,丫鬟说王爷和王妃请世子和世子妃一起用晚膳。我推着宇文弘去了王府饭厅,这里可真大,比宋府都大。宇文弘的那个院子就已经很大了,还带了一个花园。没想到那只是冰山一角。
来到饭厅,我看到王爷和王妃已经坐在桌旁,脸上面无表情。旁边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温润如玉,与宇文弘有点像。少年的旁边坐着一个扎着两个发髻的小女孩,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直瞧着我。我向王爷和王妃行了礼,王爷很和蔼,吩咐宇文弘和我坐下吃饭。
桌上玉盘珍馐,美酒佳肴,在相府没有吃什么东西,肚子有点饿了,我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得知坐在我旁边的小女孩是宇文弘的妹妹宇文晴,那个少年是他的弟弟宇文朗。
宇文晴闹着要吃虾,我想都没想就剥了一只虾放在她碗里,她朝我笑,我也对她笑了笑,她说,“这个嫂嫂比那个嫂嫂好看!”
席间顿时安静下来。我以为他们是伤心,毕竟宋容云嫁过来只有一年多,她和世子还是新婚燕尔,如今香消玉殒,多少也些伤心的!但王爷说的话又让我很疑惑。
“弘儿,以后没事就不要去相府了,今日又闹得满城皆知!”
宇文弘放下筷子看了我一眼,“弘儿明白!”
“以后世子妃也不用来给本妃请安,本妃消受不起。以后弘儿要好好管管自己的娘子,免得又成了大都城的笑话。”王妃狠狠的盯了一眼我,“一丘之貉,同一个府里出来的有什么两样。也亏宋峤想得出来,没了一个女儿又送进来一个。也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
这话我听明白了,他们不太喜欢我!去相府的时候娘交待我,多看,少说话,凡事留个心眼。我茫然的瞧着他们!实在看不明白这一家子为何对我有那么大的怨言。
四
回到房间后,宇文弘便不要我帮他了,他宁愿叫来他的贴身小厮叶舟帮他洗漱上床,拒绝我碰他。我有点伤心,睡到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我忍不住开口问他,“是我不如姐姐吗?”
黑暗中他的声音有点发怒,“以后别在我面前提宋容云,她已经死了!”
“好!以后我会替姐姐好好照顾你的!”我转头朝他望去。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色,但他好像很不开心!
连着两天他都不要我照顾他,也不让我帮他梳头。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我每天都很早起床帮他捏脚,虽然他没有知觉,不过我想这也是我唯一可以帮他做的事情了!
晚上狂风怒吼,暴雨倾盆,吹得窗棱沙沙做响。一声惊天炸雷把我惊醒,小时候爹吓唬我这是雷公再劈人间的妖怪,我很害怕,吵着要睡到爹和娘的中间,爹总是亲抚我的额头,我才能安心睡着。又一阵闪电,房间一下通明透亮,随即就会来惊雷了,我朝宇文弘身边移了移,偎依在他身边才安心一点。
“怕?”他也没有睡着,伸手将我抱住。
“嗯!我爹说这是雷公再劈人间的妖怪呢!”
“你又不是妖怪!怕什么!”
“万一雷公打偏了呢!”
他一阵轻笑,手将我搂紧,我将手搭在他的腰上,明显觉得他身子一抖,他柔声说了一句,“睡吧!别怕!”我便安心睡去,惊雷再也没有把我吵醒。
第二日醒来,我照样起来帮他捏腿,他可能晚上没有睡好,还在沉睡。宇文晴来找我玩,我很开心,便带着她在院子里玩。昨天的暴雨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今早的太阳将地上的水分都蒸发干了,园子里飘来一阵阵桂花香。那颗桂花树很大,如果能搭一个秋千就好了!风吹起桂花花瓣在空中飞扬,我笑道,“阿晴,我们做一个纸鸢吧!”
宇文晴笑着问我,“嫂嫂会做纸鸢!”
我点头,去准备材料,园子旁又几颗绿竹,现成的纸鸢骨架。我又回房用宣纸画了一只蝴蝶,宇文弘还没有起床,我走到床边看了看他,他的呼吸很均匀,我帮他把被子盖好,拿着蝴蝶就出去了。忙了一大早,才将蝴蝶纸鸢做好。宇文晴拍手道,“嫂嫂真厉害!”
我和她在院子里将风筝放了起来。这算什么,在丽水镇,药王堂没有病人的时候我就去帮张婶扎纸鸢,小胖墩在旁边扎骨架,我和张婶画画。那时候真开心啊!可是爹不在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宇文晴闹着要自己放,我便把线交给了她。回头望去,走廊下坐着一个清隽俊逸的男子正微笑的看着我们。宇文晴跟我说他哥哥以前是个少年将军,三年前一次战役,被叶舟从死人堆里扒出来,好不容易才留了一命。实在不敢想像一个鲜衣怒马少年将军忽然变成了不能行走的残疾人,这种落差有多大,怪不得他总是闷闷不乐,还总是喝很多酒,他心里很烦闷吧!我忽然有点心疼他。
看到芍药又端着一碗中药来了,我想也没想朝他走去,他端起药碗,我装作不小心摔倒,扑在他身上将药碗打翻了,他很生气,吼道,“你干什么?”
我有点委屈,他时而温柔时而动怒,实在捉摸不透。宇文晴道,“大哥,你不要怪大嫂,她只是不小心摔倒了!”他瞪了我一眼,命叶舟扶他进去换衣服。我看芍药的脸色变了变,拿着碗走了出去。
我的丫鬟小红跟我说,“王府的水很深,小姐不要多管闲事!”我和她并不熟,大概是宋容云的关系,她一直喊我小姐。我很少要她伺候我,什么事我都亲力亲为,但她执意站在我旁边。我好奇的问她宋容云和世子的关系。小红说,“世子很宠云小姐,云小姐在这府中可不想音小姐这样子唯唯诺诺,她连王妃都不放在眼里。我们家老爷权倾朝野,彭城王不过是个闲散王爷,世子还是个瘫痪,小姐嫁过来是低嫁了。而且这个世子是个没用的男人,音小姐不用待他那么好!”
她这样说宇文弘,我很生气。不过我还是继续问,“云姐姐是怎么死的?”
小红立马闭了嘴,我更加好奇!
晚上,芍药又端来一碗药,她还真是锲而不舍!我起身去端药,走到宇文弘身边故意将药又摔了,宇文弘甩了我一耳光,长这么从没有人打过我,我一下子懵了,眼泪夺眶而出。他跟芍药说今日不喝药了,明日再喝,让她出去。他又对我说,“王府不像相府,没有那么多肮脏事,把你在相府学的那一套收起来。”
那一晚,我躺在床上哭了很久,眼泪将床上浸湿了一片。我想爹了!如果他知道别人打我,一定会帮我讨回公道。小时候,小胖墩扯我辫子,爹找到张婶告了一状,小胖墩被他娘拿着笤帚从东街追到西街。可再也没有人护着我了!我一直把他当夫君,他为什么要打我?小红说他很宠溺云小姐,难道我就这么不如她吗?
后来他喝药我便不管他了。他爱喝就喝吧!与我不相关,可我还是每天早上给他捏腿,他喝了那些药,脚怕是难得好了,我只能尽量减轻那些药的伤害,促进他脚的血液流动。
他还是酗酒,经常喝的酩酊大醉。他喝醉的时候我会照顾他上床睡觉。我想他心里很痛苦吧!不过他没叫过宋容云的名字,真奇怪!那么宠的人这么快就忘记了吗?他也会做噩梦,做噩梦的时候很恐怖,嘴里喊着“杀!”手在空中乱舞,是梦见战场了吗?他满头大汗,眼睛紧闭,眉头紧蹙,脸上很痛苦,我爬起来抱住他,用手抚摸着他的额头,唱着娘给我唱的歌,“月儿明,风儿轻。树叶遮窗棱啊!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琴声儿轻, 调儿动听,摇篮轻摆动啊!娘的宝宝 ,闭上眼睛。睡了那个, 睡在梦中。”一边唱一边流泪,我想江南丽水镇的那个小院,虽然没有这里大,没有这里豪华,可是每个人都很开心!这里就像娘说的一入侯门深似海,庭院深深锁清秋,那个烟雨蒙蒙,如诗如画的江南小镇离我越来越远了!迷迷糊糊中,我觉得他的手环在我身上紧了紧,也许是错觉吧!
五
宫里有宫宴,那日王妃看我的眼神颇有意味,我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彭城王府全家都去了,因为彭城王是皇上的堂兄弟。
我很紧张,因为没有参加过这种宴席,我甚至连规矩都不懂。小红帮我梳妆打扮后,悄声说,“音小姐,宫宴很多人,你少说话便不会犯错。”我点点头。硬着头皮去了。
宴会还没有开始,宇文晴牵着我的手在御花园闲逛,这里有很多贵妇、贵女。我一个也不认识,和宇文晴坐在荷花池旁的石头上赏荷花,这个季节荷花都这么好,应该是人工专门培养供人观赏的。月湖的荷花可比这里美,还有数不清的莲蓬。
“你就是爹从江南接回来的那个女儿!”一个满头珠钗的女子朝我走来。小红附在我耳朵旁悄声说,“宋府的三小姐宋容影。”
宋府的三小姐与我何干?但我还是笑了一下。“瞧着这模样竟比宋容云还要美上几分,可别落得个跟她一样的下场?”宋容影道。
“宋容云怎么了?”我抑制不住好奇。
“奈不住深闺寂寞,嫁的人又徒有虚名,只好在外沾花惹草落!小红不是最清楚吗?她死的时候你也在身边吧!”宋容影看着小红冷哼一声。
小红低着头不吭声。我越来越好奇,她反倒不说了,站起来看了我一眼,附在我耳旁悄声说,“离宋玉远一点!”说完便袅袅婷婷走了,一路上环佩叮当作响。
我刚要问小红,宇文晴拉拉我的手,她看到了一个莲蓬。我拉着她的手朝荷花池走去。那个莲蓬隔得有点远,我伸手去摘根本摘不到,我又到旁边捡了一根木棍,将莲蓬勾了过来,再伸手去拿,只差一点了,我倾斜身子,手已经碰触到了,脚下不稳,眼看就要掉到湖里,被人抓住了衣袖,莲蓬还是让我摘到了。我开心的回头,宇文朗站在旁边笑道,“大嫂,为了一个莲蓬差点变成落汤鸡,值得吗?”我慌忙给他福了福礼,将莲蓬递给宇文晴。宇文晴很开心,她笑道:“二哥,是我要大嫂摘的。”宇文朗揉了揉她的头,“阿晴,好好陪着大嫂。”说完他就离开了!
我和宇文晴坐在石头上剥莲子,小红走过来,说有人找我。会是谁呢?这里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宇文晴要陪我一起去,小红哄她在这里剥莲子吃,她说很快就带我回来。我跟着小红走到一座假山后,她迅速跑开了。我瞧那树下有一个人影背对着我站着,我好奇的走过去,“是你要找我吗?”
那人一回头,我吓了一跳,是宋玉。想着相府那天发生的事情,我转身便跑,他一把抓住我抱在怀中,我浑身恶心的要命,“怎么,这么怕我!”
我想起那天打了他一巴掌,他肯定会报复我,我奋力挣扎,他的劲很大,应当是习武之人。“怕什么,你那夫君又没用,哥哥让你快活快活好不好?我那个便宜爹什么时候藏了一个这么好看的女儿!”
他的脸朝我亲来,我急的泪流满面。
“宋玉,皇宫里你也敢乱来!”我听到宇文弘的声音,宋玉放开我,我慌忙跑开。我看到宇文晴和宇文朗站在宇文弘的身后,不禁羞愧万分。宇文弘拉住我的手,冷冷道,“真是个蠢女人!”
宋玉邪笑了一下,他走过来,我浑身发抖,躲在宇文弘身后。“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给了你不也是暴殄天物。可惜云儿天生尤物,却是个短命鬼。不过她不死,我爹还不知道要把这么漂亮的女儿藏多久?”
宇文弘气得满脸通红,我大概也听明白了几分,不过宋玉不也是宋峤的儿子吗?他是个疯子吗?对妹妹起了不良之心。宇文朗冷冷道,“宋玉,别以为彭城王府好欺负,你再胡作非为,我们便到御前去辩个明白!”
“怎么,你大哥不行,你还想代兄行事。宇文朗啊宇文朗,平时装个正人君子,没想到心里也有这些龌龊心思啊!”宋玉笑道。
宇文朗一拳就揍了过去,宋玉也不示弱。宇文弘黑着脸不发一声。直到宫里的侍卫赶来将两人拉开,闹剧才结束。
回宫的马车上,王妃狠狠瞪着我,“又是一个祸水!”那一晚,宇文弘喝了很多酒,我隐隐约约觉得宋容云和宋玉不清不楚,但也不敢相信,毕竟宋玉是宋容云的哥哥,也是我的哥哥。
睡到床上,我辗转反侧,宋容云到底怎么死的?我觉得她是一切的源头,她没死,我就不用从丽水镇来到大都城,也不用嫁给旁边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黑暗中,一只手伸到我衣内反复揉捏,我吓了一跳,坐了起来,“你,你干什么?”
宇文弘头向我靠拢,“自然是行夫妻之事!”
我惊恐的望着他,他将我一把搂过去,他的手劲很大,我吓得不知所措,“是不是你也觉得我没用?”
我哭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没有觉得你没用。”
他将我抱到怀中,两只手将我紧紧搂住,声音嘶哑,“你不要背叛我好不好!我会疯的!”
月光从窗棱照进来,洒向床前满地月华。我抬头望去,他泪流满面,手只是抱住我,再也没有乱动。是宋容云背叛了他吗?我很好奇,但我也不敢乱动,缩在他怀中,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我,帮我盖上被子,叹了口气,“睡觉吧!”
六
自那以后,他规规矩矩没有再碰我,不过还是经常酗酒,经常喝的酩酊大醉,经常做噩梦,我觉得他很可怜!可我帮不了他,他不相信我!还是喝那些有害的药。虽然我每天给他按摩,但也无济于事,我需要一套银针,但不知道找谁?小红自宫宴那日后就从我身边消失了,他们想瞒着什么事情吗?我身边来了两个丫鬟,月影和月桂。
宇文晴又来找我玩,她说宫宴那一天,她去找了大哥和二哥,她说小红不是好人,以前和宋容云一起欺负她。我问她知道宋容云怎么死的吗?她摇摇头,毕竟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不过她向我说了一些她知道的事:“大哥应该很喜欢云嫂嫂,云嫂嫂在家里飞扬跋扈,连王妃也不放在眼里,府里的下人她想斥责便斥责,经常对丫鬟非打即骂,而且还经常辱骂大哥。大哥总是不还嘴,一个劲的喝闷酒。以前大哥不是这样的,即便瘫了,但他还是很积极。自从云嫂嫂嫁过来,大哥就颓废了许多,经常酗酒,很少见他笑过了。别人都说云嫂嫂和宋玉不清不楚,云嫂嫂经常回娘家,一去几天也不回。有一次,我看到宋玉来王府接她,然后肆无忌惮在院子里当着大哥的面搂搂抱抱。大哥气得七窍生烟,从此以后就更喜欢喝酒了。”
“可是...宋玉不是我们的哥哥吗?”我百思不得其解。
宇文晴霍地站起,“音嫂嫂,你可不要学云嫂嫂,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才跟你说这些,我大哥太苦了,他以前可是个英雄,他十二岁便去军营锻炼,十五岁便领上阵杀敌,十八岁就威震边疆,狄柔人听到他的名字就怕。如果不是三年前那场大战,我大哥断然不会如此,宋玉那种人给我大哥提鞋都不配。”
我拉宇文晴坐下,“阿晴,你放心,我是你大嫂。而且我喜欢你大哥,不会背叛他的。”
“音嫂嫂真喜欢我大哥!”
我含羞点点头,没想到要向一个孩子诉说衷肠。“阿晴,你帮大嫂一个忙好不好?”
宇文晴开心点头。
“你帮我去药铺里买一套银针,不要跟旁人说。”我求她。
宇文晴很快就给我买来一套银针,她问我这是干什么的?我笑笑说以后你就知道了,不过不能跟别人说。她点点头,笑着说,“这是我和大嫂两人的秘密!”
晚上,等宇文弘熟睡后,我给他行针,他的腿毫无知觉,应该是腰部以下毫无知觉。不过我还是每天坚持给他行针,每天给他捏腿。因为晚上没有休息好,那些天早上我总是起不来。我醒来的时候,他正坐在床头看着我,我一阵脸红,慌忙坐起来穿衣服。他道:“想睡就睡吧!没有人管你!”
“已经睡好了!”我穿好衣服起床,坐到梳妆台旁梳妆。他摇着轮椅到我旁边,“容音,你是被迫嫁给我的,后悔吗?”
我转头没有直接回答他,“世子,云姐姐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他好像很痛苦,看了我一眼,摇着轮椅走开了。我看着他寂寥的背影,有些心疼,其实我想说我不后悔,可你能不能像宠云姐姐那般宠我,哪怕一半也好!你是我的夫君,可我不知道你心里有没有我?我在你面前一直小心翼翼,你却爱理不理。我想我终究不如她,能够让你宠得肆无忌惮,飞扬跋扈。
宇文晴又闹着放纸鸢,我只好陪她。那日风比较大,风筝在天空转了几圈,一个倒栽葱掉了下来,挂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上。我和宇文晴看着挂在树上的纸鸢有点懊恼。我将广袖用彩带绑好,开始爬树,宇文晴目瞪口呆看着我,我笑笑继续往上爬,刚爬到一半,树下有人喊,“大嫂,你下来吧!”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在树下温暖的笑着,风吹的墨发飞扬,向他这样温润如玉的少年不知道要迷倒大都城多少大家闺秀。我瞧了一眼还在树上的纸鸢,只能望而兴叹,从树上爬下来。宇文朗看了看纸鸢,手脚并用“呲溜”就上了树,像一只猴,很快那只蝴蝶纸鸢就被他拿下树来,“大嫂,给你!”
我拍手笑道,“二弟,你真棒,像一只猴子!”
“大嫂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宇文朗笑道。
“自然是夸你身形敏捷,亏我从小爬树,都没有你这么快!”
“大嫂从小爬树,宋相允许你爬吗?”
我垂下眼眸,我的爹不是宋峤。但他们都不知道,我只好抬头向他笑了一笑,“谢谢你帮我们拿纸鸢,二弟。”宇文晴也说谢谢二哥。
“宋容音,你过来!”我回头望去,宇文弘正坐在廊下,眼神凌厉,盯着我们。我将纸鸢递给宇文晴,跑到他身旁。
“跪下!”他一身怒吼。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我还是跪下了。
两个耳光甩来,我一阵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脸庞火辣辣的疼,眼泪簌簌下落,他掐住我脖子,“你不愧是宋家的女儿,水性杨花,怎么自己大哥勾搭不到,又看上宇文家的人了。”我觉得要窒息了,他想掐死我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看到宇文朗冲过来拉开他的手,一股新鲜的空气迎面而来,我贪婪的吸了两口,原来他不只是不喜欢我,还想杀了我!我全身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我到底喜欢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大哥,你干什么?我只是帮大嫂和阿晴捡了风筝。”宇文朗怒道。
“你别管,他们宋家的女人都不干净!”宇文弘火道。
我只觉得一阵眩晕,我缩在地上瑟瑟发抖,他是个魔鬼,我什么都没有做,他一次二次的打我。他不可怜,他是个变态。我哭都哭不出来了,只是傻傻的坐在那里流泪。宇文晴站在旁边大哭,“大哥,你是坏人,你变坏了!”
那天以后,宇文晴不来找我玩了,我的心被撕成了碎片,我不想理他,不想看到他。但没有办法,我天天都要面对他。我现在在他面前战战兢兢,我宁愿一个人枯坐在院子里,也不想看到他。秋风萧瑟,落叶满天飞,我和娘在同一座城池,我却看不到她,自那日回门后再也没有见过娘。这四方高墙垒砌成的庭院,就像一座笼子,关住了我。本来我心中还有一丝侥幸,我有喜欢的夫君,那就足够支撑我在这里开心的生活下去,但他掐灭了我最后一点希望。我好恨宋容云,她为什么要死?她不死,我还在江南风景如画的小镇上和爹、娘生活在一起,我可以每天去蓝天白云下,荷叶田田间采莲蓬。大概这个季节没有莲蓬了,爹应该会带我去山上摘柑橘,摘板栗吧!我想念甜入心脾的藕粉,清脆可口的藕尖,刘婶做的板栗饼、莲蓉酥。而我现在只能孤独的坐在院子里数落花,数落叶,我将掉下来的桂花埋在树下,忽然想起一句,“侬今葬花人笑痴,他连葬侬知是谁?”我大概回不去了吧!终究会像这些落花落叶般埋在土里,“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花还有余香留在人间,我呢?轻轻地来,又轻轻的去,风过了无痕!
七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我在这里都过傻了。宇文弘坐在房间里,命月影喊我进去。我浑身发抖,他又要干什么?
我胆战心惊的走了进去,他温和的看着我,我更加害怕。我怕他温和的外表如晴天霹雳,忽然就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你怎么知道药有问题?”他柔声问道。我很害怕,他不信我,为何今日忽然问我?自从他打过我之后,我晚上也没帮他行过针了。
“你是宋相的女儿,为何要帮我?”他又继续问。
我双手绞着手帕,紧张得发抖。我不是宋峤的女儿,我爹是宁璟,是丽水镇的郎中。
“你不敢与我说话了吗?”他继续问。
我咬咬牙,我不能在这里等死,我要带我娘一起回江南。我朝他跪下道:“我知道世子不喜欢我!也知道自己不如云姐姐。采薇和爹娘一直生活在江南的丽水镇,我不知道宋府的事情,也不知道姐姐的事情。我能帮世子治好腿,求世子帮采薇和娘离开大都城,回到江南。”
“你不是宋相的女儿?”他有点惊讶。
“我不知道,来大都以前我的名字叫宁采薇,我娘说她是宋相的原配夫人,怀我时被新城郡主陷害,逃到江南。几个月前,宋相带人去了丽水镇杀了我爹,将我娘和我掳到大都城,囚禁了我娘,又逼着我嫁给世子。”
“你是宋相的嫡女,怪不得他称你娘为夫人。”宇文弘若有所思,“你如何能帮我站起来?”
“我爹是丽水镇很出名的郎中,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慕名来找他看病。我从小帮爹的忙,也学了一些药理知识。那日闻了世子喝的药,是一些置人气滞血瘀的药,与世子的病背道而驰,所以提醒了世子。但世子不信我,我只好每天晚上等世子睡着,帮世子按摩腿部,以保持血脉畅通,前些日子,我托阿晴帮我买了一套银针,晚上等世子睡着后,帮世子行过针。我想世子的腿还有可能站起来,只是那日世子打...打过我以后,我...便不敢帮你行针了。”我忐忑不安道。
他伸手扶我起来,我不敢抓他的手,自己站起来了。“对不起,那日是我太冲动了,不该打你!”他道。
我听他道歉,心中一阵委屈,眼泪又扑扑而落。我想想还是重新跪下,“求世子救救我娘!”
“你想和你娘一起离开大都城!”
我点点头。
“这里没有让你留恋的人了?”他的声音好像有些嘶哑。我想说本来有的,是你两巴掌打断了我所有的念想,我喜欢你,愿意照顾你!可你心里没有我,一点都没有,你恨不得置我于死地,可我什么都没做。云姐姐嚣张跋扈,她敢骂你,她还敢带着别的男人气你,可你心里有她,所以你什么都宠着他。我终是成不了你的心头宝,我也不想糟践我自己了,我要回江南,把你忘记!你去想她吧!我怎么能跟一个死人争。我没有回答他的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往下流,你可是第一个走进我心里的人,也是第一个把我的心揉碎的人!但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哭,因为我知道,如果一个人心里没有你,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他沉吟了半晌,“我会安排的。”
从那天以后,他好像对我好些了。他也不再酗酒了,经常坐在房间看书,有时还找我说说话。我有点受宠若惊,宇文晴又来找我玩了,我和她说桂花树下有一个秋千就好了,我家院子里就有一个秋千。结果第二天院子里就多了一个秋千。我和宇文晴玩得很开心,宇文晴经常留在我们院子里吃饭。她和宇文弘都喜欢吃鱼,但被刺卡了几次就不敢吃了。我便去小厨房将鱼刺都剔除,做成酸辣鱼片汤给他们吃。他们都很喜欢。宇文弘还带来了我娘写给我的信,娘说要我放心,她在相府很好。我也写了回信,宇文弘说会帮我交给娘的。
我也不用等他睡着了再行针,他会把丫鬟都叫出去,只留我们在房间,我便帮他行针,还帮他按摩。芍药还是会每天送药来,他喝过以后,芍药便端着空碗出去,我赶快拿着空盆,让他全都吐出来。睡在床上,他会跟我说一些边关的事情,他说他十二岁就去了军营,跟着蒙将军南征北战,蒙将军教他武功,教他兵法。他果真是叱咤风云的少将军。他是二十岁那年瘫痪的,在北疆的雪狼谷。每每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就像起了一层薄雾,总要沉默半天。
他从不在我面前提起宋容云,我也不提。
他问我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我又成了爹口中的小喜鹊叽叽喳喳。我跟他说我住在江南的丽水镇,我爹是郎中,经常施医舍药,所以我家不是很有钱,但我们很开心。我爹待我娘很好,待我也很好!我还跟他说纸鸢铺的小胖墩,他老是欺负我,经常被张婶打;还有糕点铺的玉莲姐姐经常拿糕点给我吃;首饰铺的小东家每天拿着书坐在铺子门口摇头晃脑的念。我还跟他说我每次摇着乌篷船去月湖采莲蓬,采一大包,用荷叶包好,从丽水街走一遍就差不多被人瓜分完了。我还告诉他我经常帮爹坐诊,我爹说我是女郎中,比我师兄都厉害!
他总是笑望着我,现在他的笑温煦如风,我不那么怕他了!我喜欢依偎着他睡,这样比较安心,他会抱着我,但从不乱来。现在他要我照顾他了,我从轮椅上搂着他到床上,他就抱着我不肯松手,有时候他也会亲我一下,我一点都不反感,我好像又喜欢他了!
他每天都要我帮他梳头,再也没喊过丫鬟。
八
那一日,他说带我去街上逛逛,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来大都城这么久,我从没有出去逛过。宇文晴也想跟着去,我求他带她一起去,他马上就答应了。我现在觉得他真好!甚至想他会不会也有一点喜欢我。哪怕一点点都好,不过我可不敢问,如果他说不喜欢,岂不是太尴尬了!
大都城的街市可比丽水镇大多了,街上的商品琳琅满目。看得我眼花缭乱,宇文晴笑我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她生活在大都城,自然什么都看过。我却不一样,摊子上的头钗式样比小东家的商铺多多了,我拿着爱不释手,不过我没打算买,在丽水镇的时候,我知道爹没有很多钱,即便喜欢我也只是看看。爹的那些钱都施舍给穷人了,我爹会给我和娘雕刻木头钗,模样也比这个好看,我跟我娘都很喜欢。不过我发现只要我看了一眼的东西,宇文弘全都买下来了。我有点不好意思,便不再乱看。他好像发现了,拉着我笑道,“我可是王府世子,不差钱。”
我嘟着嘴道,“我爹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如果有一天我和娘回到了丽水镇,我们可没有这么多钱!”
他眼神黯淡下去,“你还想回丽水镇吗?”
我瞧他不是很开心,便道,“其实大都城也不错!”
他的眼睛一亮,“真的吗?那就留在大都城,我每天都带你出来玩!”
其实我想说的是因为有你,大都城也不错!我不用每天都出来玩的。不过我什么也没说,推着他往前走。
灯红酒绿的飘香楼走出来一群纨绔少年拦住了我们去路,为首的正是宋玉。我有点慌!他很镇定,我们身后还跟着叶舟和月影、月桂。宇文晴站在我旁边,狠狠的瞪着宋玉。
“哟,真是巧啊!这不是威震北疆的少将军吗?怎么了!雪狼谷一战把你打趴下来,再也爬不起来了!哦!我忘记了!你现在没得用了,我这个如花似玉的妹妹跟着你不是每天独守空房?你既然用不了,不如我这个兄弟来帮帮忙!”宋玉满脸淫笑,一副恶心的模样。说完他又过来拉我的手,“妹妹,你怕还没有尝过欲仙欲死的滋味吧!尝过后就对哥哥欲罢不能了。知道你云姐姐吗?为何三天两头回娘家,那可是她自己巴巴要回来的。你怎么不回呢?”
他的手还没有碰到我的手,就被宇文弘抓住了,“宋玉,以后离她远一点!”宋玉好像手吃了痛,另一只手过来抓宇文弘,反被宇文弘抓住,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只听“咔嚓”一声,宋玉一声惨叫,他的两只手都被折断了。宋玉大喊,“还站着干什么?被个瘫子欺负了,说出去我们京城四少的名头还要不要?”
我很担心宇文弘,不过的我担心好像是多余的。叶舟一个人就把他们都打翻了。宇文晴拍手笑道,“什么京城四少,京城四狗还差不多,大嫂,你看他们趴在地上像不像哈巴狗!”
我没有笑他们,推着宇文弘离开,我爹说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我喊宇文晴跟上。宋玉还在后面大声叫骂,“全京城都知道你是个没用的男人,头上顶着一大片草原也不敢出声,你就是个绿毛龟......”我伸出手捂住了宇文弘的耳朵。身子靠在轮椅上推他慢慢往前走,我叫宇文晴也捂住耳朵别听。
走了很长一段路,总算没有听到宋玉那只疯狗乱叫了。我松开手,宇文晴也松开手。宇文弘扭头问我,“容音,你为何要捂住我耳朵?”
“我爹跟我说过,你不能指望每个人说的都是人话,如果不想听,就捂住,别污了自己耳朵!”我笑道。
“他们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大嫂,要是搁以前,这些人见到我大哥的背影都怕!”宇文晴昂起头骄傲的说道。
“阿晴,你大哥还会像以前一样厉害的!”我笑望着宇文晴,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望着我。宇文弘回头朝我伸出手,他的眼中氤氲着一层雾气,我抓住了他的手。宇文晴推着轮椅道,“我来帮大哥推!”
我牵着他的手在大都城的街上走着。我想着有一天他能够站起来,牵着我的手再来逛这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繁华闹市!
回去后,宇文弘要我收拾行装,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这次宇文晴没有跟来,同行的只有叶舟、月影和月桂。我很好奇要去哪里?坐在马车上我依偎在他身旁问他,他笑笑说到了就知道了。我见他心情好!便想问一问宋容云的事,她毕竟是他的第一任娘子。我想知道她哪里好?他可以宠得她无法无天,我又开始贪婪了,我希望他的心里有我,有一半也好!其实不是,我希望他心里都是我!像我爹对我娘一样,满眼星星只为一个人闪烁!因为我的眼里都是他啊!怎么可以这么不公平?他心里还装着另外一个娘子呢?
“世子,云姐姐是不是比我漂亮?”我望着他的眼睛,我希望他跟我说实话,不要骗我。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脸色沉了下去,“你比她好看!”
“可是你对她却比对我好!”我红了眼眶望向车窗外,马车行驶的很快,两旁的山不断往马车后移动。我的腰被人搂住,整个身子移到了他的腿上,“以后我会对你加倍好的!”他吻住了我的嘴唇,脸上温热的气息流动,我睁大眼睛望着他,他闭着双眼,柔软湿糯的舌头深入我嘴里,我浑身一阵悸动,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闭上眼睛任他亲吻。
到了目的地后才知道是一处温泉山庄,天然温泉对治疗他的腿确实有好处。我开了两个方子,一个是药浴,一个是口服的中药。叶舟快马加鞭下山到市镇将药抓回。
我让叶舟提来温泉水放到浴桶里,将药放入水中。又让他脱了宇文弘的衣服放入浴桶。我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没有穿衣服的宇文弘,他身上伤痕累累,到处都是伤疤。背部一条伤疤足有一尺长,他皮肤白皙,但不细嫩,就像是经过风霜雪雨磨砺过的皮肤。浴桶蒸汽腾腾而上,宇文弘紧闭双眼,脸上笼罩着雾气。
我拿着银针的手在发抖,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容音,你为何还不行针?”他睁开眼睛问道。
我红了一张脸稳定心神,将银针刺入对应的穴位。
“痛吗?”
“不痛。”
“我是说你身上的伤疤!”
“呃...战场上哪顾得痛,都在拼命。”宇文弘轻声笑道。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行孔疚,我行不来。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他轻轻吟唱。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悲伤,莫知我哀!”我也跟着他唱。这是他们戍守边疆的战士喜欢传唱的一首歌。我爹当年戍守西北时学的,他是一名军医,后来随着将军得胜回朝,入了大都城的太医院。
“采薇,你的名字就是根据这首诗歌取的吧?”宇文弘笑问道。
“嗯,我爹很喜欢唱这首歌,我出身时,他就帮我取名采薇。世子,去过江南吗?”
“去过,当年从雪狼谷回来,太医院有位钟太医说他师兄的银针术天下无敌,不过隐居江南,让我去找一找?可惜我找了几个月没有找到,便回了大都。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江南的风景很美!”
“我一直住在江南,夏日繁星满天,我和爹、娘坐在院子里的竹床上,仰望星空,看皎皎明月,看灿烂银河。我爹跟我说牛郎织女的故事,教我背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教我背挽将天上银河水,化作甘霖润九州。春天他带我去放纸鸢,夏天去捕流萤,秋天去摘果子,冬天带我堆雪人。他是个好郎中,经常施医舍药。丽水镇的人都很敬重他,可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有了?我喊了他十几年爹,怎么就不是他女儿了?我不认识宋峤,我也不是他的女儿,他是我的杀父仇人,可我不能报仇,我娘说我就是他的女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伏在腿上放声痛哭,我想我爹了!想我娘了!
宇文弘将手放在我头上,低吟了一声,“容音!”
我猛地抬头,泪眼婆娑的望着他,“世子,以后不要叫我容音好不好?你叫我薇薇,我爹娘都是这么叫我!”
“好!以后我叫你薇薇!”
九
不知不觉在温泉山庄住了一个月,宇文弘每日泡药浴,每日扎银针,喝中药。我也每天坚持不懈的给他按摩。他有点沮丧,还是毫无知觉。我安慰他,“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世子,不要着急!”
根据他的症状,我又及时调整了药方。我想如果爹在,一定做得比我好,我亲眼见他将一位瘫痪十年的病人治愈了,那个病人跪在地上给爹使劲磕头,说爹对他有再造之恩。
那天,他躺在床上只穿了一条亵裤。我既是郎中,又是他的娘子,也就顾不得许多了。我从他腰部按起,一直按到脚底的涌泉穴。反反复复数次,头上浸出细细麻麻的汗珠,手上如果没有力道,那就达不到治疗效果。他靠在床头睁眼看我,我怪不好意思,每次都塞一本书给他。他笑笑装模作样看书,今天好像有点反常,他忽然轻轻喊了一声“薇薇!”我抬头问他怎么了?他指了指腰部,我朝下望去,发现他身体某个部分坚挺起来,我瞬间明白了什么,慌忙将被子给他盖上,吞吞吐吐道,“世子,今天...不按了!”说完我便满脸通红跑了出去,这是好转的迹象,但我毕竟还是个黄花闺女,总有些不好意思。
晚上,我睡到床上问他脚有没有感觉,他笑道好像有一点感觉了,否则怎么会有反应?我白了他一眼,骂道,“登徒浪子!”
他忽然一本正经道,“以后你这个女郎中只能给我治病!”
我不理他,闭眼睡觉。
半个月后,他可以拄着拐杖走几步了,他开心得忘乎所以。叶舟和月影、月桂他们啧啧称奇。温泉山庄其他人都不见了,真真奇怪得很!他有一天问我,“薇薇,你姓宁,你爹也姓宁吧!”
我瞪了他一眼,“把你腿治好了,不会脑袋又坏掉了吧!我爹自然姓宁啊!”
“你爹是不是原太医院院正宁璟!”他兴奋道。
“我不知道我爹是不是院正?但我爹是叫宁璟。”
他忽然扔掉拐杖将我抱起,大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钟太医让我去江南寻的就是你爹!”他抱着我亲了几下,“没想到他的女儿送上门来了!”
我挣扎着跳下,扶住他道,“你才刚好!”
他不管不顾将我搂住,“薇薇,你就是我的救星!三年前我怎么没有找到你呢?我都到了扬州,为什么不去丽水镇?那我就不会娶别人了,我肯定会娶你的!”
“可你对她比对我好!”我红了眼眶将他推开,跑掉了。在这安静的温泉山庄,远离凡尘俗世的喧闹,我常一个人呆呆的坐着想事情。我不担心我娘了,我常常能收到她的信,她说她在相府吃斋念佛,帮我爹积福。娘很担心我,因为她听到了不好的传闻,比如说宇文弘不是个真男人,她怕我受一辈子委屈。我写信告诉她,娘忘记了我是神医宁璟的亲女儿,我会照顾好自己夫君的。
我心中总是不舒服,因为宋容云,我不知道她的死因。他们好像都讳莫如深。还有宇文弘很宠溺她,小红和阿晴都知道。我常常跟一个死去的人置气,因为在我夫君的心中我比不过她!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腿完全可以自然行走了,他甚至让叶舟拿剑给他练,我连忙阻止,跟他说不要操之过急,要循序渐进。
晚上我还是帮他按摩,但没有以前那么久,我想他应该好了。也没有继续泡药浴和扎针了。中药他也不喝了,我觉得还应该喝,毕竟需要巩固一下效果。但他是条犟驴,不听我的。
那日帮他按过腿之后,我有点累了,躺在床上睡觉。忽然他将我抱进怀中,他身上滚烫,呼吸急促,我也被他弄得心烦意乱。我的头抵住他的下巴,他双手在我身上不安分的乱摸,“薇薇,我想试一下!”
“试什么?”我想我的声音也酥软无力。我的手也不自觉的在他身上抚摸。
“你知道的,女郎中,试一下治疗的效果。”他坏笑道。说完他将我压在身下,吻住了我的嘴。我想将他推开,“世子,你还才好!不要操之过急。”但浑身绵软无力。帘缦中氤氲着情动的气息,两人相互交缠,一晌贪欢,一夜欢愉!
早晨起来,床上朵朵红梅盛开,他抱住我,轻轻在我耳边说道,“女郎中医术惊人!”
我瞪了他一眼,准备起床,他不依不饶,又将我压在身下,“再试一次!”
后来我总懊悔自己没有管住他,让他贪恋床笫之欢,夜夜沉沦!我不是一个好郎中!他也不是一个好病人!
那天他说他的腿又不能动了,我心急如焚,又准备拿银针给他试一下,他让叶舟将我的银针都扔到山谷里,说再也不扎针了,再也不喝药了!瘫了就瘫了,他命该如此。我抱住他哭,让他再给我一次机会,他奋力把我推开,从此再也不理我,也没有再和我睡一张床上。我想是我害了他!
一日后,王妃带着宇文朗和宇文晴来到温泉山庄。她又开始让宇文弘喝她熬的药,我当着她的面就把药倒掉了,她甩了我一巴掌,命我罚跪两个时辰,至死至终,宇文弘没有帮我说半句话。
我跪在他的房间外,看到芍药又端了一碗药进去给他喝,过来一会,芍药一脸得逞的出来。宇文弘又不信任我了!我跪在地上低低啜泣,宇文晴站到我身旁陪我,后来她愤怒的冲进屋对着她哥道,“大哥,以前云嫂嫂那么坏,你还护着她!可音嫂嫂对你这么好,你还让她被人欺负。大哥,你不是以前那个是非分明的大哥了!你是个坏人!”她骂完后就跪在我旁边陪着我,我劝她,“阿晴,别惹你娘生气,回去吧!”
“她不是我娘,我娘死了!”宇文晴哭道,“大嫂,这个王府里你对我最好了!”
她不是王妃所生!我有点惊讶!但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明明让他重新站起来了,为何前功尽弃?我和爹学了那么多年,从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他现在发脾气不信我,我也没有法子了!
过了两天,我们回了王府。他仍然睡到另外一间房,我去求了他几次,他总是冷冷的不理我!
那天晚上在王府,我看到太医匆匆进来去了他房间,不禁好奇。那个太医的身影我太熟悉了,于是我便走到门外。太医的身后跟着王妃的两名侍女,也跟着进了屋。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太医似乎漫不经心的念了一句。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宇文弘也说了一句。
“世子这腿毫无起色,看这样子太医院要换个方子!”太医说道。
“有劳苏太医了!”宇文弘道。
过了一会,太医和两个侍女出得门来,我热泪盈眶,刚想喊,“师兄!”苏城对我使了使眼色,我立马住嘴,装作不认识他。宇文弘推着轮椅出来,看我站在门口,眼中似有不忍,“容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盯了一眼他的脚,再回头看了一下师兄,仿佛明白了什么!我没有理他,径直回了房间。
除了月影带给我娘的信,我的日子又变回了以前的一摊死水。
十
我不知道后面还有惊涛骇浪等着我!一个月后,我发现自己没有来葵水,我心中惶恐。那一天我硬着头皮又去找了宇文弘,没有办法,这个深似海的庭院里,他是我唯一的依靠!
推开门,他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看我进去他抬了一下眼睛,我不知道那眼神里是惊喜,还是冷淡,是不忍,还是疏离。我越来越看不清他。他冷漠的来了一句,“有事吗?”
我泪如雨下,这样冷若冰霜的态度,有什么资格成为我孩子的父亲。他既然对我没有情义,为何又要与我夜夜欢愉?我的心抽痛的厉害,我不会再来找他了,我不是铜墙铁壁,任你寒冰冷箭都能安然无恙,我早已经千疮百孔,我扭头出去。夜凉如水,桂花树下的秋千被风吹动来回晃荡,我走到树下,看自己原来葬花的地方,“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只是谁”!我想把自己埋葬于此,再也不要醒来!
相府里来人说我娘病重,我想都没想跑着就出了王府,月影紧紧跟着我。我娘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进了大门,我一路往后院走去。宋玉忽然拦住了我,“妹妹,舍得回来了!”
我心中一惊,偷偷扯下头钗拿到手中,我大声喊,“娘,娘!”
“喊娘干什么?哥哥来陪你!”宋玉一脸淫笑,眼睛里冒着一股浴火。他就是个变态!我可是他妹妹!我避开他,又往里面走去,他一把扯住我抱到怀中,我胃里一阵翻滚,呕了一地。他松开我说了一声,“晦气!”我又继续喊娘,我娘跑了出来,她紧张的道,“薇薇,你一个人回来的!”
我点点头,朝娘跑去。宋玉一把拉住我,“妹妹,你知不知道我想你很久了,第一次见你就念念不忘!”
“你这个变态,我是你妹妹!”我怒道。
“宋容云还不是我妹妹,那又怎么样?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宋玉将脸靠近,“她怀了孩子,怕宇文弘打她,她只好跑回来了!”
我的心一阵阵发紧,宋容云也怀了孩子。“她怀了谁的孩子?”
“还能是谁的?不过不重要了,人都已经死了,死得那叫惨啊!浑身是血,一尸两命!是宇文弘害死了他,宇文弘那个懦夫,那个没用的男人。”他的脸一步步向我靠近,“音音,那种男人不要也罢!跟着哥哥吧!哥哥疼你!”
我举起头钗向他刺去,“你这个死变态!”他一把抢过我的头钗扔地上,我娘已经跑过来将他的手奋力拉开,他将娘往后一推,搂住我的腰,脸就贴了上来,我又想吐了!忽然迎面来了一股凌厉的掌风,宋玉松开我,伸手去接这一掌,我转头望去,是月影,她怎么有这么好的武功?
月影边打边说,“世子妃,快带你娘去王府!”
我这才反应过来,扶起娘便往大门走,才出了内院,宋府的府兵一拥而入,宋玉哈哈大笑,“就凭你们,恐怕插翅难飞!”
我才知道入了陷阱,府兵朝月影围上去,月影渐渐支持不住。府兵里两个人突然临阵倒戈帮月影一起抗敌,宋玉冷笑道,“有意思,真有意思!”他没理他们,又朝我走来,我和娘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他又把我抓过去打横抱起朝内院走去,我拳打脚踢,但力气有限,根本不是对手。我娘抱住他的腿,他一脚蹬开,娘晕倒在地。我大声哭泣,不停喊“娘,娘!”
宋玉往前一扑,我摔倒在地,我看到宋府的二姨娘将一把匕首插进宋玉的屁股,嘴里喊着,“还我云儿的命来!”
宋玉捡起一把剑就插进了二姨娘的胸口,血溅了一地。我朝娘跑去,扶住了她。宋玉又走了过来,我觉得他今天是着了魔,他红着一双眼睛让我很害怕。他伸手将我提起,将我抱到旁边的石桌上,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咬了他一口,他甩了我一个耳光,又来撕扯我的衣服,我大声哭。墙外飞来一个黑衣蒙面人,一脚将宋玉踢开,我从石桌上跑下,又跑到我娘跟前跪下扶住她的头。
我听到宋玉一声惨叫,他捂着下身在地上打滚。门外冲进来一队禁军,黑衣人和月影他们都不见了。我抱着娘傻傻的留着泪,看地上到处是血,如同红莲开遍,我爹死的那一天也是如此,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久久没有散去。
宇文弘坐在轮椅上姗姗来迟,我对他已不抱任何希望。禁军将府兵全都控制住,为首的将领走到我旁边,接过娘,在她人中上揉了揉。娘悠悠醒转,我一定是吓傻了,竟然忘记了掐人中。
那个将领抱着娘的头哭道,“妹妹,这些年你去哪里了?爹到死都念叨着对不起你!”
娘扑在他怀中大声哭泣,“哥哥,宋峤杀了阿璟!”
“妹妹你放心,我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哥哥,这是我女儿,你帮我好好照顾她!”娘把我的手放到舅舅手中。
禁军统领林超望着我,“妹妹放心,我一定把她当亲生女儿照顾!”
这时,柔嘉郡主冲了出来,她扑倒宋玉身旁哭喊道,“我的儿啊!太医,喊太医!”她又跑过来对着林超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带兵围攻相府,咱们去御前对质。”
林超似乎也豁出去了,他放下娘,对公主抱拳道,“愿意奉陪!”
“好好,彭城王世子也带府兵来了,你们完全没有把本郡主放在眼里!”
后来我就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了?因为我娘拿了根头钗直插心脏,我就站在旁边竟然没有发现,血从胸口汩汩流出,和爹受伤的位置一样,我不知道伤心欲绝是什么样子,我大喊了一声“娘”,便跪在她面前,我捂住伤口,血从我手上不断冒出,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薇薇,娘去陪你爹了!”我头脑一片空白,我想我的人已经傻了。听不到别人说话的声音,我也哭不出来,只有眼泪不断往外冒。我不知道怎么到了林府,舅舅帮娘办了丧事,我至死至终都没有哭,我怎么哭不出来了!
宇文弘一直陪在我身旁,他不断跟我说,“薇薇,你伤心就哭出来!”
我哭不出来,我在这世界上没有了任何依靠!
办完丧事后,舅舅让宇文弘写一份和离书,要他将我放回林府。宇文弘没有同意,执意带我回了王府。我想哪里都不重要了,我现在是无根的浮萍,任雨打沉。
十一
如果风浪就此结束,我还能在这世间行尸走肉留恋一阵。但没有,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它要将我所有的一切全部夺走,才肯罢休!
回到王府后,我总是呆呆的坐着,宇文晴会来陪陪我,但我已经没力气和她说话。宇文弘又想搬回来睡,我不说话,他睡在床上,我就坐在椅子上不去睡觉,我可以坐一晚。他抱着我哭,我也无动于衷了,我的心死了般。他要我说话,要我哭出来,要我骂骂他也好,我不想理他,他是个骗子!他夺去了我人生唯一的一点光!
那一日,宇文弘大概出府了,反正我也不关心。王妃喊来两个嬷嬷把我押到正厅,命我跪下,“说,你肚子里那个孽种是谁的?”
我不禁冷笑,也不吭声。她命人打我板子,我任由她,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不说话,不辩解,任他们处置,最好将我打死!
板子如雨点般落在我身上,我想她是想要我和肚子里孩子的命。我听到宇文晴的哭声,迷迷糊糊我又听到了宇文朗的声音,“娘,不要打了,孩子是我的,是我的!”我觉得有人将我抱起,我肚子剧痛,觉得有什么流了出来,我恍恍惚惚看到了宇文朗的脸,他哭什么?孩子怎么可能是他的?
醒来时,我看到了师兄,我抓住师兄的手哭道,“师兄,我要回江南找我爹娘!”
我听到了师兄的哭声,好像还有宇文弘的哭声。我的肚子空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绊也没有了。我想和我爹娘回丽水镇!
昏迷中我听到了宇文朗的骂声,“大哥,你不是身残了,你是心残了!你怎么舍得一次次欺负她,她这么好的一个女人!那个蛇蝎心肠一样的女人你捧为至宝。她呢,她做错了什么?她唯一的错事是不该嫁给你,嫁到这王府来!你会后悔的!你这一辈子也碰不到对你这么好的女人了!”
我不知道宇文弘是怎么答的,他好像根本没有说话!
林家舅舅来了,还有一个年轻的少年和我的师兄。他们要将我带离王府。宇文弘不肯,师兄说他想逼死我!他不信,过来问我愿不愿意留在王府!
那一刻我忽然来了力气,我从床上坐起,冷冷的跟他说,“世子,就当我上一辈子欠你的,这一辈子也还清了。下一辈子千万不要再让我遇见你!”我看到宇文弘的眼中的光一点点消散,泪水从他眼里夺眶而出。
师兄将我抱起走出王府,宇文弘拦住他,“薇薇,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我求你不要说了,我和你唯一的牵绊都没有了。你在温泉山庄腿就好了吧!我才知道自己是个好郎中!但我治不好自己的眼睛,我看错了人!”我不再回头了,原来爱与被爱差别这么大。就像在温泉山庄宇文晴问我,“大嫂,我都不知道以后如何爱人了,明明宋容云对大哥很坏,大哥却一直迁就她,包容她!可你对大哥这么好!大哥为什么不能保护你呢?当年王妃可不敢动宋容云一根手指头。”
被爱的那个人总是有恃无恐,爱的那个人总是卑颜屈膝。如果有下一辈子,我想做那个被爱的人,但我不会肆无忌惮,我会像我娘一样好好爱他!
到了林府,虽然是一个陌生环境,但他们都对我很好,尤其是舅舅,他说以后我就是他的亲生女儿了,他会好好照顾我的。还有那个同去王府的少年公子,骁骑将军林清羽,舅舅最小的儿子,今年十八岁,也是个少年将军。他每天会来和我说说话,他是一个很搞笑的人!但我笑不出来。师兄每日来府中给我诊脉,给我说说丽水镇的事。
我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了!每天恍恍惚惚,宇文弘每天都来,求我跟他回去。我不想看到他,林清羽便把他拦在门外!
我不想说话,不想吃东西,我的意识一天天消沉,这样很好,我马上就可以看到爹和娘了!
我来这世上走一遭,前十六年都是开开心心的,只有这一年被迫嫁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偏偏又喜欢上了他。我总以为天下的男子都像我爹会我娘一般,所以我倾尽全力对他好,却被他伤的体无完肤。我一次次原谅他,一次次向他靠近,我想自己卑微得如地上的尘土,而他远得如天上的白云。我忘记了云泥之别这个词,我终究是江南小镇的一个民女,配不上他们这些皇亲贵胄。我想起自己曾经拥有过一个孩子,可是他的爹不喜欢他,娘又护不住他,所以他只能化作一摊血水离去了。这样也好,愿他投身一个更好的人家,不再受苦!
这一年,我的眼泪快流干了!我的心也死了!还留着一口气在这世上苟延残喘。后来师兄问我想不想回丽水镇?我点头。
师兄说我现在是宋府的嫡女,彭城王府的世子妃,大都城的牵绊太多了,他问我愿不愿意斩断这一切?我奋力点头,他说以后我就只是宁采薇了,再也不是宋容音,再也不是世子妃!我本来就是宁采薇,我要做回自己。
师兄给了我一颗药,他说吃了就和这些斩断了。我毫不犹豫咽下,师兄含泪望着我,“你是被他伤得太深了!”我慢慢失去意识,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中。
十二章
师兄给了我一颗假死药,几天后我苏醒过来。开始吃饭,养了一个月身体慢慢好了。我跟舅舅说想带着娘的棺椁回丽水镇和爹安葬在一起。舅舅派人去丽水镇打听过了,当年宋峤杀了我爹,一把火烧了白府,他想毁尸灭迹,但他低估了我爹在丽水镇乡亲们心里的分量,他们很快将火扑灭,把我爹的遗体抢救了出来,还给他浓重的办了一个葬礼,当地官府立了案,但应该被宋峤压下来了。
师兄辞去了太医院的官职,陪我一起回丽水镇,舅舅不放心,让林清羽陪我回去。我们便扶着娘的棺椁离开了大都城,我回头望去,这里再也没有我想留恋的东西。
林清羽就是个油腔滑调的话痨,也不知道他怎么当上将军的?一路上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师兄话不多,我更不想说话。一路上走走停停,那天,一个女子忽然跪在我面前,我吃了一惊,仔细看去,是月影。我慌忙将她扶起,最近一件件变故让我应接不暇,我都忘记了那天她在王府怎么逃出去的?她应该受了很重的伤。月影求我收留她,她说因为没有保护好世子妃,王府容不下她了!
林清羽在我身后嗤之以鼻,嘴里唧唧哝哝。月影是我的恩人,可我现在不是千金小姐,我不需要丫鬟。
我为难的看着她,“月影,你去找一个大户人家吧!我回了丽水镇就是一个普通百姓,家里可养不起丫鬟。”
林清羽哈哈大笑,我瞪他,问他笑什么?
他从衣袖中拿出一大叠银票塞在我手中,“我爹怎么会让你做个普通百姓,表妹,你傻了吧!你虽然不是姓宋的女儿了,可还是我们将军府的千金。”
月影慌忙跪在地上磕头,我只好收留了她!
把爹和娘安葬在一起后,丽水镇的乡亲们又来祭奠了一番。我用林清羽的银子把白府重新翻修了,师兄、我还有月影住在一起,当然还有那个赖着不回京城的林清羽。我问他怎么不回大都城?他刁了根狗尾巴草,漫不经心的说,“我爹要我保护你!”
“我在丽水镇很安全!”
“表妹,你这是过河拆桥,我的银子都给你了,我拿什么回去?”
我才有点为难了,他的银子翻修房子,然后再买下药王堂,已经剩不下多少了,师兄在药王堂坐诊,和我爹一样不但没赚钱,还倒贴了许多银子。月影白了他一眼,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递给他。“林公子,够你买匹千里马回大都城了!”
林清羽一把抢过银票,“这么大手笔,你还可怜兮兮的求人收留,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月影也不示弱,“姐在乎的是这江南的山水!”
我以为林清羽会老老实实回去,他拿了银票不但没走,跑到扬州城风流了一圈又回来了。我和月影都气结,只好由他!
住了不到半年,又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宇文朗和宇文晴,我这颗假死药看样子是白吃了!
不过他们是王府里对我最好的两个人,我只好热情接待。这下子林清羽的白眼翻到天上去了,“来了这么多闲人,靠你师兄那两把刷子怎么养得活?”
宇文晴瞪了他一眼,“你以为彭城王府的家底比不上你们将军府吗?”她从袖袋里又拿出一叠银票。
好吧,你们这些京城阔少都到咱们这乡下地方来显摆,我恨不得把他们都轰出去。
宇文晴缠着我带她去放纸鸢,去采莲蓬。她现在喊我“薇姐姐!”
宇文朗总是不出声,不过林清羽有办法让他出声,他拿着宇文晴的银票拖着她二哥去扬州城花天酒地了。
师兄和玉莲姐姐成亲了,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差终成正果。小胖墩也找了一个会扎纸鸢的女子,张婶在家安心带孙。首饰铺的小东家来找过我两次,被林清羽吓回去了。我跟林清羽说如果再敢吓他,我嫁不出去就赖到他身上,要他养一辈子,他翘起二郎腿,躺在梨树下,“养就养,我又不是养不起!”
宇文晴舀了一盆水倒到他身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飞身站起,就去追宇文晴,宇文晴咯咯笑着跑了出去。两个人都是一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我经常去药王堂帮忙,玉莲姐姐婚后很快有了身孕。看着她肚子一天天变大,我很羡慕。那晚睡不着,我坐在梨树下发呆。回到丽水镇,我的心又平静下来,这里没有爹娘,可有师兄,有玉莲姐姐,还有乡亲们。那几位金枝玉叶不知道还要赖到什么时候!
皎皎明月,繁星闪烁,江南的夜空真美丽!我低声吟唱,“月儿明,风儿轻。树叶遮窗棱啊!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琴声儿轻, 调儿动听,摇篮轻摆动啊!娘的宝宝 ,闭上眼睛。睡了那个, 睡在梦中。”我本来也有孩子的!一想到那个孩子我的心揪着痛了很久。我反复唱,反复唱,仿佛那个孩子身边!如果在的话,那个孩子应该有几个月了吧!泪眼朦胧,模模糊糊看到一个清朗的身影站在我身后,沐浴在月光中,“大嫂,对不起!”
是宇文朗!我起身朝他苦笑,“我已不是彭城王府的世子妃了,我是宁采薇,以后宇文公子可以叫我宁姑娘!”
他抿着嘴唇,眼中仿佛有雾气升起。“是我娘不好!她想让我做世子,害了大哥,也害了你和你们的孩子!”
我不明白王府中的事情,虽然一直觉得有蹊跷,但都不重要了。“可你和你娘不一样,你是个好人!”
“大嫂,明日我就走了,前往西北,狄戎入侵边界,我去前线抗敌。大哥是自己争的军功,我也想靠自己。”宇文朗道,“大嫂,其实大哥很喜欢你!你能不能原谅他!”
我低头垂泪,我都快忘记这个人了,他又硬生生把我已经快愈合的伤口扯开,我只觉得血淋淋的痛。我深吸了一口气,“宇文公子,祝你马到功成,平安归来!”我转身回屋。
“大嫂,既已许国,何以许家!大哥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宇文朗的声音变得很模糊。我进房将门关上,失声痛哭!我以为,时间会改变一切,会将感情疏离,会让仇恨削减,可一提起还是撕心裂肺的痛。
宇文朗走了!日子又恢复了平静。但是朝廷的赋税越来越重,镇上的乡亲们怨声载道,师兄的铺子也赚不了什么钱?穷苦百姓越来越多,不过我们还好,宇文晴带来的银子只要我们省吃俭用足够呆在丽水镇生活个几十年。
林清羽经常去扬州城,他说皇帝驾崩了,太子登基,宋相勾结三王子作乱,叛了个满门抄斩。我想我要返回大都城了,谋逆的叛臣处斩后无人收尸,官兵便把他们扔在乱葬岗。娘说我是他的女儿,我去给他收尸,还了这点血脉情吧!
十三章
林清羽开心得蹦蹦跳跳,这个领兵的骁骑将军,像个孩子般没长大。师兄不回大都城了,我说处理完宋峤的后事就回来。
我们一路奔波回到了大都。宇文晴非要和我一起住在林府,她说现在王府没有人,我只好随她。我在京郊买了一块坟地,问斩那天,我穿了一身白衣,蒙着白纱,也算帮他带孝吧!去刑场领了他的尸首安置在棺椁内运往坟地。林清羽和月影、宇文晴一直陪着我!其实宇文晴还小,我让她呆在林府,她不肯,非要跟着。
处理完宋峤的后事,我又准备返回丽水镇。林清羽说不去了,也好,他这样的世家子弟应该呆在大都城。他欲言又止,宇文晴这几天也是泪雨滂沱,月影也很不开心,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了?如果不想去丽水镇,我便自己回去好了。
我收拾好包裹,准备返回丽水镇。月影朝我跪下,我一惊,“月影,你是不是不想去丽水镇了?”
“王妃,月影求您去西北战场!”
“月影,你糊涂了,我不是王妃!”
“世子承袭了王位,您自然是王妃!”
我脸色变了,厉声道,“与你们世子成亲的是宋容音,她已经死了,被你们世子逼死的。我是宁采薇,与他毫无关系!”
“王妃,世子当时也是逼不得已。当年去温泉山庄本是想避开大都城的眼线。后来前王妃带着二公子和三小姐到温泉山庄,我们提前得到消息,世子当时只好装瘫。雪狼谷一战三万蒙家军全部战死,蒙将军身首异处,世子好不容易捡回条命,但腿伤越来越严重,后来完全瘫了。虽然瘫了世子也没有磨灭心中的斗志,全力追查雪狼谷的真相,他本是太子伴读,与太子关系极好。蒙将军是太子的岳父,雪狼谷一战后,皇上褫夺了太子封号,封为齐王。二王子和三王子蠢蠢欲动,都想争夺储君位置。后来世子娶了前世子妃,也就是宋容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人变得越来越颓废,每日酗酒买醉,追查的事情也耽搁下来。宋容云死后,世子又娶了您,后来又燃起了斗志,继续追查雪狼谷的事情。没想到世子妃医术惊人,竟然治好了世子的腿疾。温泉山庄,我们得到消息王妃、宋相和三王子相互勾结,他们想扶三王子做储君,而且雪狼谷的事情也和三王子有关,世子只好将计就计,还是装瘫,引他们上钩。世子当时并不知道您有了身孕,他也很后悔!您能不能原谅他!”月影道。
她说了这么多,我听得稀里糊涂。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还会去飞蛾扑火吗?不可能了,我要隔他越远越好!“你是宇文弘派到我身边的?”我冷冷道。
她抬头望我,“世子让我保护世子妃安全,自从宫宴后,世子就让人除掉小红,安排我和月桂陪在世子妃身旁,保护世子妃。他还命宋府的暗卫保护世子妃的娘。”
“你走吧!我不用你保护,我也不会去西北,我已经与他无关。”我冷冷道。
“王爷率兵前往西北抗击狄戎,三王子和狄戎勾结,率十万西北军反了,战事打了大半年,伤亡惨重。皇上命林将军率兵前去增援,不日便出发。林少将军恐怕也要去西北,世子妃此去丽水镇无人护着!”
“无妨,我自己回去便可!”
“王爷在前线身受重伤,命垂一线,世子妃医术惊人,还请救王爷一命!”月影跪下哭道。
“我已经救过他一次了,我救了他,他再捅我一刀,你知不知道我也会痛。我救不了他,你找别人吧!我已经和他毫无瓜葛!”我哭道。
“大嫂,我求求你救救大哥!我知道大哥对不起你,可你不是说喜欢大哥吗?你不是说不会背叛他吗?”宇文晴不知何时进了房间跪下哭道。
“你们为何都逼我?我不喜欢他了,我喜欢不动了,他死不死都与我无关。”我下了逐客令,将她们赶出房间。我坐在床头大哭,再提起这个人我心中只有痛,撕心裂肺,锥心刺骨的疼痛。我好不容易从深渊里爬出来,逃出生天,为什么还要我跳一次?
我想我还是太心软了,第二天林清羽来找我的时候,我竟然同意去西北战场。不完全是为了他,是为了我爹。我爹曾是林家军的军医,和外祖父、舅舅一起南征北战。这一次舅舅率林家军增援西北,问我是否愿意同去?我想起我爹说他对不起舅舅,带着我娘跑了,舅舅冲锋陷阵时,没有在他身旁保驾护航。原来舅舅和爹是在战场上同生共死的感情。这一次,我来弥补爹心中的遗憾。
我去大都城的药铺准备了一套银针,我爹的银针术天下无敌,真不是徒有虚名。
一路上风餐露宿,月影一直跟在我身旁保护我,我也随她 。宇文晴也要跟来,她说跟我学医术,我拗不过她。虽然她大哥不好,可我把她当自己的妹妹了。我问林清羽既然师兄给我吃了假死药,怎么还人尽皆知我活着?林清羽一身铠甲银盔,到没有了以前的油腔滑调,像一位镇定自若的将军了。
“表妹,我跟你说宇文弘就是个疯子,他在林家守了那么多天,什么都不顾了。连齐王都叫不动他。后来齐王和父亲商量,想了个昏招,让你假死,也好让他死心,安心襄助齐王。你师兄就给你服了假死药。结果宇文弘那个疯子以为你死了,拿着剑就自尽,幸亏我眼明手快,但剑也划进去很深了,亏得你师兄当时也在,给他止了血,才保下命来。那疯子是不想活了,药食不进,隔了三天后,我爹怕他死在林府,只好去把齐王请来。齐王没有办法,把真相告诉他。齐王说宋府迟早要定罪,你想要她顶着个罪臣之女的名字活着吗?她自己都不愿做宋容音,你为何这么执着?即便现在她醒来,就能原谅你吗?时间会冲淡一切,你还不如让她做回宁采薇,等大局定了,你再迎娶她一次岂不是更好。那疯子才作罢!”林清羽道。“不过那疯子还真有点本事,怪不得宋相和彭成王妃那么忌惮他。他振作以后,三下五除二就将二王子打入天牢,罪证确凿,又逼着三王子退出大都,齐王被封为储君,狄戎来袭,皇上退位让贤,太子登基,他领兵抗敌去了!”
“可他明明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宋容云,宋容云做什么事他都包容,可我什么事都没做,他都很冷淡!”我百思不得其解。
“他喜欢宋容云”林清羽轻咳了两声,“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想我没有误会,小红和宇文晴都这么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那么宠溺宋容云,连宇文朗也这么说!
第十四章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西北的风景确实和江南水乡不一样,黄沙漫舞,灰尘满天。舅舅接防了宇文弘所有的防线,几个月下来,宇文弘率领的十万禁军损失惨重,只剩下一半人,主帅受伤,只能防守,没有办法将战线推进。
军帐里,事隔快两年了,我再一次见到了他。我以为自己放下了,可看到他昏迷不醒,浑身是伤,我还是会心痛,还是会流泪。军医向我详细介绍了他的病情,我也给他诊了脉。然后结合病情调整了方子,又施了银针。叶舟说他昏迷时一直喊“薇薇”。我不相信,叶舟说那天去相府的黑衣人也是他,他说王爷一直很自责,没有保住王妃的孩子。我的心又痛起来,要他别说了,我给他治好病就回舅舅的军营。以后与他再无瓜葛,他在我眼中就是一个普通的病人!
我帮他清理了伤口,新伤加旧伤,他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肤了。我又帮他重新涂了药,他紧闭着嘴,药很难喂进去,也难怪重伤这么多天没有好转。我将药含到口中渡到他嘴里,人家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有过肌肤之亲就是不一样,即算我拼命克制住自己,还是会对他念念不忘。他对我好过吗?好像也好过,他不是还带我去逛了大都的街市,可我怎么一想起他就是苦苦的涩意和浓浓的绝望呢!
连着几天扎针和喂药,他醒了。我收好银针准备去舅舅的军营,他含泪问我真的不肯原谅他吗?我不想说话,嘱咐军医给他喂药,他当场就把药碗砸了,说不活了。所有的人都退出了军帐。
我过去甩了他一耳光,他懵了。“你是主将,你的士兵还等着你带他们回家,你有什么资格寻死觅活?”
他伸手拉我抱在怀中 ,“薇薇,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怀孕了,我没有保住我们的孩子,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宇文弘,我不是原谅你一次了!”我哭道,“你打我第一次,我就原谅了你,你知不知道我爹娘从没有打过我。可我喜欢你!我想照顾你,所以我很轻易的就原谅了你。可你又打了我第二次,我那时候心死了,我想带着娘回江南,再也不理你了!可你又向我示好,你给我一点甜,我就忘记了痛。我又原谅了你,因为我发现自己还是喜欢你!去了温泉山庄,我见你好了,很开心,我愿意做你的娘子!可你呢,你骗我,对我不理不睬,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让你一次次糟践。我发现怀孕了,心里很恐慌,我想着在这王府你是我唯一的依靠,我又去找你,你还是对我冷若冰霜,那一刻我的心就死了。宇文弘,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宋容云吗?阿晴说她在王府飞扬跋扈,胡作非为,你都不怪她,他说你从不让王妃动她一个手指头。小红说我不用对你这么好,不用在你面前这么唯唯弱弱,她说云小姐根本没有把你放在眼里,可你还是很宠溺她。我做错了什么,我唯一的做错的事就是喜欢上了你,所以卑微得任由你肆意践踏。你凭什么叫我原谅你!你说我是你的救星,可我无助的时候谁又来救我!我以后不会喜欢你了,不会再让你随意欺负我!”我推开他,跑出军帐,哭着跑回了舅舅的军营。
宇文晴在帐外听到我的哭诉,她再也没有劝我原谅他大哥。宇文弘康复了后会道舅舅军营商议抗敌之事,我带着月影和宇文晴在伤兵营里帮他们诊治。有一位二十多年的老兵问我,认不认识宁璟?我说他是我爹。那以后找我治病的伤兵越来越多,他们听说是宁大夫的女儿,都跑过来了。我爹在军中的口碑很好!我真羡慕娘,找了爹这么个光风霁月的人!
战线稳步向前推进,有了舅舅的加入后,战场形势逆转,大部分叛兵阵前倒戈,三王子率领残军和狄戎兵一起退到雪狼谷。
我看到了宇文朗,他因为作战勇敢,连升几级,现在和林清羽一样是一名骁骑将军了。知道我和宇文晴在林家军军营后,他经常来看我们,然后和林清羽打闹一番。他还经常带些小玩意,比如说狼牙、羊角号、皮鞭,我耸了耸肩,笑道女孩子怎么会喜欢这些东西?他不好意思笑笑,说回大都城再送一些好的。我叮嘱他注意安全,他大概从宇文晴口中听说了我和他大哥的事,也没有劝过我了!
雪狼谷决战前,宇文弘来见了我。我刚给一个士兵行针,他站在帐外等着。
那晚明月皎洁,照得西北荒漠空旷无比。他把我抱到马上,自己也骑了上来,说实话,我并不抗拒他,也许我上辈子欠他的还没有还清。白马在旷野中奔跑,耳中风呼呼作响,我被温暖的胸膛环抱着,没有一丝凉意。“薇薇,明日我要领兵去雪狼谷了,有些话我想跟你说清楚。我没有喜欢过宋容云,也许掀开盖头那一刻曾有些惊艳,但我知道自己从未喜欢过她。你不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她肆意践踏我的尊严,嘲笑我没用,弄得人尽皆知。她和宋玉在我面前卿卿我我,故意刺激我,就想要我一蹶不振。我中了他们圈套,每天酗酒买醉,颓废不堪。她怀了宋玉的孩子,被宋玉灌了堕胎药,流血死了,我其实可以救她,但我没有救,她对我造成的伤害远比我想象得深得多。我与你成亲那一日,知道你是宋相的又一个女儿,我内心很抗拒。掀开盖头那一刻,我觉得天下怎么有这么好看的女子,我怕又中了他们的圈套。所以不敢理你,但你傻乎乎的帮我更衣,扶我上床,我的心有一丝悸动。我真希望你不是宋相的女儿,我就可以毫无防备的对你好!我第一次打你时,心里很后悔,看你在床上哭泣,我想去抱你,但我怕一对你好,你就像宋容云那般背叛我。第二次打你是因为我嫉妒,嫉妒得发狂,你和阿朗站在树下真是男才女貌,可我只能坐在轮椅上看你。你跪着说要和你娘回江南,你知不知道我很伤心,我那时候就离不开你了。我知道你一直生活在江南,其实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宋相女儿后,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想拼命对你好,我想让你一直留在我身边。你在温泉山庄治好了我的腿,我觉得你就是上天派给我的救星,我有那么一刻甚至感谢宋相把你送到了我身边。我想要你,天天都想。我想我们一直生活在温泉山庄就好了。可是暗卫送来消息,说雪狼谷之战是三王子和狄戎设的陷阱,我们之所以会全军覆没,是因为我们击退狄戎回师时,三王子带兵伏击了我们。王妃和宋相、三王子勾结,王妃第二天便要来温泉山庄。我没有办法只能装瘫。薇薇,你不知道那场战争有多恐怖,我们是疲惫之师,那简直就是一场屠杀,和我一起浴血奋战过的兄弟都死了,还有蒙将军也死了。我无数次午夜梦回都可以看到他们满脸鲜血的站在我面前。我总做噩梦,有一天梦中听到你抱着我唱歌,我的心安定了很多,后来就很少做噩梦了。薇薇,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知道你流产了,我恨不得杀了自己,我也不装瘫了,我只要你好好的。我看到你绝望的眼神,我很害怕,怕你离开我。可你还是离开我了。皇上说时间会冲淡一切,你会原谅我的,但那天你说了那么多,我才知道我对你伤害这么深。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明天雪狼谷我能活着回来,我一定好好对你,让你回心转意。”他在我耳边喃喃倾诉,旷野中只有一匹马两个人,我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孤独,我必须承认自己一直喜欢他,从见第一面起就慢慢沉沦在他温柔的陷阱里,所以我可以轻易的一次次原谅他。只是后来伤得太深了,我发现自己无力再爬起来了。可我重新爬起来,再次见到他,我又不自觉的沦陷,他实在是我的劫数,逃也逃不开。
“王爷对雪狼谷的决战没有把握吗?”我问道。
“雪狼谷对我来说就是一个磨灭不去的阴影,我心中毫无把握,醉卧疆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我怕今天不来告诉你,以后没有机会了!”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主将的士气都这么低,明天的决战一定惊险万分!我心中忐忑,明天自己最重要的几个亲人都要上战场,我却只能袖手旁观。
他把我送回军营,牵着马落寞的离开,我瞧着他的背影,有些许不忍,我大声喊道,“宇文弘!我有一个愿望没有实现!”
他勒住马,回头看我。“薇薇,你有什么愿望,我一定帮你实现!”
我走到他面前,望着他的眼睛,“那日在大都城,我想着如果你重新站起来了,能不能牵着我的手再带我逛一次大都城的街市?”
我看到他笑了,饱经风霜的脸像绽开的花,他含泪道,“薇薇,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王爷,如果你没有平安回来,我就再也不原谅你!”
“好,薇薇,我一定回来带你回大都城逛街市!”
第十五章
那场战打得昏天地暗,雪狼谷的天空都染红了一片。谷中杀声震天,鬼哭狼嚎。不断有伤兵运回兵营,我、宇文晴和月影手忙脚乱,心中焦急万分。三天三夜过去,大军还没有凯旋而回。
第四天清晨,东方刚吐鱼肚白,第一缕晨曦照在军营的旗帜上,营里传来欢呼声,“回来了,回来了!”
此战全歼狄戎军,活捉三王子。此后数年,狄戎再也无力南侵。我和宇文晴站在军营门口,朝大军望去。终于看到了那个满脸倦容,但意气风发的将军,他跳下马朝我跑来,我也顾不得许多,朝他奔去。他将我紧紧拥住,那一刻,我原谅了他!
回京后,因为战功卓著,皇上又封他为“贤王”。并给他赐婚,原太医院院正宁璟的闺女宁采薇。
坊间传闻,贤王克妻,前两任娘子都怀有身孕后突然暴毙。京城的豪门贵女们都退避三舍,只能娶太医的女儿。
洞房花烛夜,我坐在床旁吃着花生和红枣,这么累的事情没想到要经历两次。他掀开盖头时,我包了一口红枣,拼命咽下去,他一脸不敢相信的望着我,我笑道,“都是熟门熟路了,就别装了,我先把头冠取下来。”他一把拉住我,“我们还没喝合卺酒”。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啦!喝完了!”
“宁采薇,你能不能认真点!”他恼道。
“拜托,王爷,你都成了三次亲了,还这么有新鲜感吗?”我自顾自的拆掉头冠,他过来将我头上的头饰一样样取掉,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我!取掉头冠,他拦腰将我抱起,“可是本王还没有一次真正的洞房!”他眼神迷离。
“你和宋容云没有洞房吗?”我睁大眼睛望着他。
“别提她的名字。”他将我放在床上,小心脱掉我的衣服。
“王爷,你觉得三个娘子哪个最合你的意啊!”
“自然是你!”
“谁最美啊!”
“也是你!”
“可宋容音不和我是一个人吗?”
他红着眼睛懊恼的将我压在身下,“薇薇,你能不能认真点,别说话了!”
红绡暖帐中氤氲着一片旖旎。
我的愿望也实现了,宇文弘没有事的时候会牵着我的手去逛街市,有时候会带上宇文晴,不过这个小妮子快及笄了,好像有了心事。不经常和我们一起出去。宇文朗自愿留在西北戍守边疆,他也老大不小了,该给他寻一门亲事。我这个大嫂可真够操心的。肚子里的孩子七个月大了,宇文弘已经像皇上告了假,说要陪我!皇上有点恼,哪有这么早告假的。他还在指望着贤王帮他处理国事,因为蒙皇后下月就要临产了,宇文弘只好说等皇后生完他再告假。
林清羽经常找借口来王府,每次他来宇文晴就害羞的躲着。我看他也弱冠了,问他舅舅怎么还没有帮他选一门亲事,他说不急,还等两年,让我将宇文朗的婚事敲定。我说宇文朗在戍守边疆,他急道,“喊他回来啊!今年成亲,省的耽误他妹妹!”我这才惊觉他不是来看望表妹的,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可宇文朗好像喜欢上了边疆的风和月,去了几封信,都说想留在边疆戍守。临产的前几天,师兄带着玉莲嫂子和他们的孩子来了王府,他说王爷派人去接他们来的。
生产那天,我痛了好几个时辰,孩子都没有生出来,宇文弘不管不顾非要进产房,我吼着他出去,他又极不情愿的出去了。后来我生了一个男孩,取名宇文睿。宇文晴说那天大哥在产房外面哭了,说再也不让大嫂生孩子了。我很感动,不过我还想生。我娘说他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没给爹生一个孩子。我说我就是爹的孩子,她说不同的,她对不住爹。
孩子长大一点,我和宇文弘带着他去了一趟丽水镇,拜祭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皇上和皇后将我召进宫,说贤王只有一位正妃,想给他赐两个大臣的女儿做侧妃。我望着他们这对夫妻,不敢不答应。回去后我就收拾包裹带着睿儿去了舅父家。林清羽取笑我是个妒妇,当着皇上面前不敢拒绝,回来给自己夫君甩脸子。我恼道你还想不想娶宇文晴了,他立马闭上了狗嘴。
宇文弘慌慌张张来接我回去,我说,皇上给你赐了两个娘子,一个做正妃,一个做侧妃,刚刚好!我带睿儿回丽水镇去了。他立马转身就进了宫,也不知道说的啥,反正皇上再也没有提过给他纳妃的事。我也老老实实回去了!
睿儿两岁了,我又怀了孩子,我问宇文弘为什么不把宇文朗调回京。他说他不愿意,我问他的亲事怎么办?他望了我一眼,叹了口气,“由着他吧!”
宇文朗没娶亲,林清羽等不及了,来王府下了聘礼,非要把宇文晴娶回去。我问宇文晴的想法,她犹豫的说,“大嫂,你记不记得在温泉山庄,我告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喜欢人了,不过我见你和大哥又和好了,大哥待你比谁都好,我又有了信心。一切凭大嫂做主!”
好吧!我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将她嫁给了林清羽。
我现在体会到了被人宠溺的滋味,我想和爹说,我也找到了一个爱我宠我的人!
番外 宇文弘 一
雪狼谷那场战实在太惨了!我们怀着胜利后的喜悦回师,却不料在雪狼谷中了埋伏,数倍于己的兵力伏击了我们疲惫之师。我和蒙将军在战前侦查过敌人的兵力,谁也不知道这股部队是哪里来的。我们在山谷中厮杀,想拼命冲出伏击圈,但毫无办法,我被敌人射下马时,我以为自己的人生就定格在了二十岁!
我没想到会活着回大都,父王抱着我痛哭,弟弟妹妹也在旁边哭泣。我大概是伤得太重了,两个月后才好一点,但还不能下床。听说太子被褫夺了储君之位,贬为齐王,我很对不住他,他的岳父也就是太子妃的父亲在雪狼谷尸骨无存。
齐王带了太医院的钟太医来给我诊治,因为我的两条腿好像失去了知觉。钟太医皱了皱眉头,说他也没有办法,但原太医院院正宁璟擅长针灸之术,也许可以帮世子重新站起来。我便和叶舟去江南寻宁璟,跑了大半个江南,四处打听,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我们在扬州城停留了数日,如果我知道自己这辈子的最爱的人在扬州丽水镇,我一定会去丽水镇。那个时候她是采莲蓬呢,还是在放纸鸢?不过都不重要了,我们失之交臂,我回了大都。
我十二岁进了军营随蒙将军学习,十五岁领兵杀敌,威震狄戎。每次凯旋而归,大都城的大家闺秀都趋之若鹜,打马过长街,满楼红袖招。雪狼谷这一战,我却从云端一下跌入谷底,意气风发的少年一下子变成了毫无用处的残疾。不过我也没有自暴自弃,我还掌握着一批暗卫和一个情报组织。我要帮齐王夺回储君位置,我从小是齐王的伴读,与他相交甚深。
宋相将女儿嫁给我的时候,我有点受宠若惊。近几年经常在外面打仗,不常在大都,对大都的一些大家闺秀并不是很了解。齐王有点担心,听说宋相权倾朝野,但与三王子走得比较近。
洞房花烛夜,我挑开她的红盖头,她也算的上是个绝色女子,不过她瞧我的眼神有点不屑。我也不以为意,我想自己只是暂时站不起来,不会坐一辈子轮椅。喝完合卺酒后,我们上床睡觉,我的腿没有知觉,自然不能主动行闺房之事,到有点对不起她了。
红烛泪干,房间漆黑一片。黑暗中,她脱光衣服爬在我身上,阵阵幽香扑鼻,怀中软香如玉,我浑身悸动,用手摸去,如绸缎般滑嫩。心底的欲望汹涌澎拜,她一阵轻笑,“世子,送到口里也尝不到是什么滋味啊?当年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少年将军如今也落到了这个地步,你啊!如今连宫里的太监都不如,太监虽然无能,但还行动自如,可惜了你这副好面貌!”她的手在我身上一顿乱摸,尖酸刻薄的语言让我顿时如冷水倾盆而下,浇灭了心中那团火焰。我恼怒的将她推开,她一阵淫笑,自顾自的睡去。连着两日,她还是赤身裸体勾引我,然后在冷嘲热讽,我气得七窍生烟,却也奈何她不得。
三朝回门,她急不可待,我只好陪着她去了相府。我那表姑母名声在外,当年看中宋峤那波神操作简直可以奉为奸夫淫妇的教案。她看中宋峤,驸马立即暴毙而亡,死的蹊跷。然后请旨赐婚,给宋峤做了平妻,七个月后生下宋玉。两年后将宋峤的发妻赶出门,自己成了独一无二的相爷夫人。宋峤有三女,听说宋容云是姿色最好的,宋容影嫁给尚书公子做填房,宋容婷嫁个镇南将军的庶子。据说宋容云养在柔嘉郡主膝下,当嫡女养的。宋峤三个女儿都是姨娘所生。
进了相府,宋容云竟然跟着宋玉眉来眼去,我心中不忿,难道兄妹能行乱伦之事。吃过饭,宋容云也不急着回府,和宋玉走进了里间,我给了叶舟眼色,让他偷偷去瞧瞧。叶舟红着脸回来附在我耳朵旁嘀咕了几句。我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掐死这对狗男女。过来一会,两人淫声笑语传来,毫不避讳。
宋容云说要在娘家住两天,我没有理她,带着叶舟就回了王府。
两天后她优哉游哉回来,我黑了一副脸,她到大发脾气,在房间摔东摔西。院子里的下人都让她骂了个遍。她也不去给王妃请安,说嫁给了个没用的窝囊废,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
以前妹妹宇文晴常来院子里看我,那次被她骂过之后再也不敢来。弟弟宇文朗也很愤怒,说她哪像个大家闺秀。我这一辈子还没有对谁动过情,不知道怎么对付女人,只能随她闹。
她越闹越离谱,也许是宋玉到处宣传,大都城都在传我不能行房事。我很气恼,王妃每天端药给我喝,说是治疗腿疾和男性功能的药。我吃了几个月,发现自己越来越严重,真的什么反应都没有了,腿也越来越麻木。我觉得好像没有希望了,宋容云只要睡在床上就对我冷嘲热讽,有时候我恨不得掐死她,但多年来的教养,我做不出这种事。胸中始终压抑的一团怒火。我开始借酒消愁,一蹶不振,连情报和暗卫都不想理了。齐王很着急,但也毫无办法。
我开始消沉,不愿意面对,宋容云闹得王府鸡飞狗跳,我也懒得管她,随她去了。没想到她越来越过分,那几日当着我的面干呕,我问她怎么了?她到不知廉耻道,“帮你借种怀了个孩子!”这种话她也说得出口,绿帽带到我头顶上还飞扬跋扈。我冷冷的说谁的种谁自己解决,王府不要杂种!别欺人太甚!
她真的回相府去了,我命留在相府的暗桩时刻注意,我想亲自了结这件事。否则他们以为我软弱可欺,结果我没来得及出手,宋玉先动手了,他弄了一碗堕胎药给宋容云喝,结果宋容云大出血,又不敢请太医,暗桩问我救是不救?我冷冷道,“不救!”
宋容云死了,我想宋相理亏,正好可以轮到彭城王府去出出气。这段婚事维持不到一年,折腾得我精疲力尽。
结果到底是柔嘉郡主的夫君,又是一波神操作。宋相说他家还有一个嫡女,给我做填房。还真是无懈可击,又送来一个女儿。
既然是嫡女,那自然是八抬大轿娶进门。又是洞房花烛夜,我喝得醉醺醺的进了洞房,挑开红盖头,不禁一怔,竟然比宋容云还有美上几分,天真无邪的眸子里闪着晶莹的光。但一想起是宋相的女儿,我转动轮椅没有理她,自顾自喝酒。她也没出声,过来半晌,她喊了一声“姐夫!”
我气得瞪了她一眼,哪来的傻女人?她说想把头冠取下,我只好点点头。取下头冠后,她一头墨发飞扬而下,真是美极了!她坐在床旁不敢说话,我继续喝酒。
她又喊“姐夫!”
我实在忍不住了,让她以后喊世子。她点头,说想睡觉了!
我滑动轮椅到了床旁,准备自己上去,她忽然搂住我的胳膊用力把我放到了床上,一阵幽香扑鼻而来,我心里莫名其妙悸动了一下。她低眉垂眼帮我脱鞋更衣,然后将被子盖好,自己也脱了衣服睡到床上。红烛燃尽,我想她要开始表演了吧!结果她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睁开眼睛发现她撑着胳膊坐在床旁看我。看我醒来,她马上红了脸,问我要不要起床。我点点头,她又帮我穿衣穿鞋,然后帮我移到轮椅上。她说帮我梳头,她还说她经常帮她爹梳,我问是“宋相”吗?她一阵慌乱,没有答我的话,只是认真帮我梳头,她指尖透软,轻轻帮我在头部按摩,我闭上眼睛很享受。
她好像不习惯人伺候她,相府将宋容云的那个贴身丫鬟又给她带来了,她与小红并不熟。
不得不说宋容音很会照顾人,我都有点喜欢她照顾我了。
三朝回门,她也急不可待,我气急,想着是不是那一幕又要重演!
宇文弘 二
到了相府后,她见了宋峤和柔嘉郡主也不行礼,也不称呼,真是奇怪的很?她一直要找她娘,吃饭的时候,宋府三个姨娘都出来了,她还是要找娘。后来她拿着头钗抵住脖子,逼宋峤让她见娘,我只好开口帮她。她娘出来了,她很开心,抱着她娘哭,不得不说她娘也是个美人胚子,她娘拖我照顾她,我把对宋容云的娘说过的话对她娘也说了一遍,三分真七分假,她好像很感激我。后来我一直后悔,为什么当时不好好说话。
临出府的时候,碰到了宋玉。宋玉望着她眼睛发亮,宋容音竟然甩了他一耳光,宋玉将她往府里拖,她哭喊“夫君!”我心里一颤,命人将她救下来。她跑过来蹲在我身边抱住了我,她是寻求我的保护吗?后来我也常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抱住她?
回王府后,父王和王妃喊我们去吃饭,王妃含沙射影把她说了一顿,她好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无辜的望着大家,她还主动帮阿晴剥了虾。回房后我便不要她伺候我,我怕慢慢沉沦,她毕竟是宋相的女儿,有前车之鉴,不得不防。她好像不开心,问我她是不是不如她姐姐,我气结,没有答她,她又说会帮她姐姐好好照顾我!可算了吧!她姐姐差点要了我半条命。
第二日我起床没有看到宋容音,丫鬟说她和三小姐在院子里玩。我推开窗,只见晨曦下,她正笑着在糊纸鸢,阿晴蹲在她旁边帮她。我让人将我推出房间,院子里她牵着风筝在奔跑,一路洒下银铃般的笑声,我从没觉得院子里的景色竟然这么美!
芍药端药过来,她摔倒将药洒了。我想起她说这药有问题,她是故意的,但演技实在太拙劣,我吼了她,阿晴过来帮她说话,她很委屈。她倒是很会收买人心,这么快阿晴就向着她了。
晚上她又故意将药洒了,我甩了她一耳光,她一脸委屈的哭了。后来我知道真相,常常心疼不已,宋容云那么不堪,我都能忍住不打她,为什么我会打容音呢?晚上她躲在被子里哭,我想去抱她,但没有伸出手。
有一天晚上电闪雷鸣,惊雷大作,她好像吓坏了,偎依在我身旁,我腾起一股保护欲,我抱住了她,她说雷在打妖怪,她怕她打偏,我觉得好笑,叫她睡不要害怕。她用手抱住我沉沉睡去。
天空来了一道闪电,房间立时通明透亮,我瞧她睡着的模样真是安静美好。我希望她不是宋相的女儿,我想好好疼她。
宫宴上,阿晴哭着来找我和阿朗,她说小红把大嫂带走了,我心里一惊,急着和阿朗去找她。果不其然,宋玉又想欺负她,我气得咬紧牙关。她惊慌的朝我跑来,我拉住她的手,骂了一声傻女人。阿朗和宋玉打起来了,为了他大嫂。我心中莫名其妙的不舒服。如果没有瘫痪,这本来是我的事情。
晚上我抱住她,我想我是喜欢上她了,她总是睁着无辜的眼神,像闯入狼群的小白兔,让人心生怜惜。我要她不要背叛我,我会发疯的。这句话是真的,如果连她也背叛了我,我不知道该相信谁?她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不会背叛我的,我抱着她不想松手。
我经常做噩梦,梦见雪狼谷,梦见那些死去的将士,他们浑身鲜血淋漓,我在梦中大叫大喊。忽然觉得有人抱住了我,轻轻抚摸我的额头,还在吟唱童谣,声音婉转好听,一遍又一遍,我希望在她的歌声里沉沦,我环手抱紧了她。
那天我一定是发了疯,此后每次想起,我都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光。我是嫉妒极了,才会又打她。我看到她和自己弟弟巧笑嫣然的站在树下说话,就像一对金童玉女,而我只能可怜的坐在轮椅上望着她。我疯了,甩了她连个耳光,掐住了她脖子。幸亏阿朗扯开了我的手,否则我有可能掐死她了,每次想起我都后怕不已。阿晴骂我是坏人,他们再也没来过院子。宋容音很受伤,她不说话了,总是呆呆的坐在院子里,她好像怕极了我,每天在院子里数花瓣,数落叶,在树底下孤独的一个人默默垂泪。我心痛得难以呼吸,后来我要叶舟去查她的身世,也去查了每天喝的药。
果真有问题,她一直生活在江南,对宋府那些胺脏事一概不知。我心如刀绞,是我对不住她。那一刻我又有点庆幸,她不是宋相真正意义上的女儿。
叶舟说药也有问题,怪不得我的腿越来越严重。
我把她叫来,她吓得浑身发抖,我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和她说话,但她好像很怕我了。她说想和她娘一起离开大都城,求我帮她!我不想她走,我想她留在我身边,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喜欢她,真的喜欢她。
她说能帮我治好腿,她还说经常帮我按摩,还有扎银针,为了抵御那些药的侵害。而我做了什么?我不信她,还打了她!我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我不再酗酒,命令情报机构和暗卫继续工作。我把阿晴叫来陪她玩,她说想要个秋千,我马上命人安了个秋千。我陪她说话,告诉她我从军后的事情,她笑着仔细听。她在我面前不再唯唯诺诺,像个小喜鹊般说她在江南的事情,说她家其实不是很有钱,但她和爹娘过得很开心,她说她会摇着乌篷船采莲蓬,然后莲蓬总被街上的乡亲瓜分了。还有什么小胖墩、小东家之类的。她好像很喜欢照顾我,她一搂我上床我就想抱着她亲,她也不回避,她好像也亲了我。
她看我和阿晴喜欢吃鱼,她便把鱼刺去掉,做成酸辣鱼片汤给我们吃,她实在是一个很会照顾人的女孩。
我带她去逛大都的街市,她看到东西哪怕爱不释手也不会开口买下来。我便把她看过的全都买了,她便不乱看,我拉着她的手道,“我是世子,不缺这点钱。”
她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和她娘回来江南可没有这么多钱。我很心痛,她还是想回去,我问她可不可以不回去。她笑着说大都城也很好,我说每天都带她出来玩。
宋玉又想欺负她,这一次我没有客气,我腿不行了但手还行,对付个宋玉绰绰有余,我直接把他两只手折断了。
我们去了温泉山庄,她要我喊她“薇薇”。她的医术真的很好,那天我感到她柔软的手在我腿部用力的按着,我心底的欲望油然而生,我是真的快好了,天知道我有多感激她,我听说她是宁璟的女儿,我才知道什么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辛辛苦苦遍寻不到的人竟然找上门了。
我腿好后,她睡在我旁边,我便睡不着了,密密麻麻的欲望吞噬着我,我实在忍不住要了她,我对她沉迷得不能自拔,每天都想要她,她总是说我才刚好,要慢慢来。可我忍不住!
暗卫传来消息,王妃带着宇文朗和宇文晴来温泉山庄了。她是不放心,怕我好了!她不是我亲娘,我的亲娘在我几岁时就去世了。我不知道她为何与宋相和三王子合作谋害我,我想大概是为了世子之位。那晚我和她沉沦了几次,她精疲力尽,但还是担心我。这个傻女人!后来几年我都为当时做的那个决定后悔不已,我差点害死了她!
我开始装旧病复发,为了逼真,我将她的银针丢掉了,我也不和她睡一间房,我怕忍不住。她开始哭着求我让她再试一次,我心碎了一地,但还是硬着心肠没理她。
宇文弘 三
我没想到她当着王妃的面将药打翻,王妃甩了她耳光,命她罚跪两个时辰。我的指甲掐进肉里,拼命忍住。阿晴哭着骂我是坏人,她说大嫂对我这么好,我都不护住她,宋容云那么坏我却宠得她无法无天。我的心在滴血,但为了雪狼谷那些逝去的冤魂,我不得不如此,我这样安慰自己,却不曾想道是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一个我深爱着的人。
回大都后,齐王知道我腿好了,开心不已,我们又开始积极行事,收集二王子和三王子的罪证。我忙了起来,我常常飞身出去,与暗卫和情报人员见面,安排他们做些什么?那一段时间我忽略了薇薇,我见她一天天憔悴,心疼不已,可我什么都没做。
王妃还是起了疑心,喊来太医院一个年轻的太医帮我诊治。我有点慌张,他忽然念了一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我心才定下来,“采薇采薇,薇而柔止”。他是薇薇的师兄。
那天薇薇站在门口,她望了我一眼,眼神开始疏离,此后她在没来求过我,也没来找过我。除了一次,她推门进来,我问了一句“有事吗?”她就含着泪出去了。我正在整理二王子的罪证,没有细想。后来想起,她是向我求救,她怀孕了,我是她在王府中唯一的依靠。那是她最后一次找我,我一步步把她逼上了绝路。
那天我知道她去了世子府,心急如焚,我命叶舟带府兵过去,我穿上夜行服,直接运用轻功飞檐走壁过去了。我怕她收到伤害,宋玉对她贼心不死,那天我直接将宋玉变成了太监。我将月影和两个暗桩解救出来。来之前我写了封信给禁军统领林超,他是薇薇的舅舅。
我重新坐上轮椅进去的时候,薇薇再也没有看我一眼。她娘自杀了,一切来得太快,我来不及阻止。从那天起薇薇就变了,她只会流泪,不说话,不哭,像傻了般。我跟她说伤心就哭出来,她会憋坏的,但她始终不出一声。我陪她办完她娘的丧事,林超要我写一封和离书,将薇薇放回林府,怎么可能?她这辈子都是我的娘子。
她回王府后根本不理我了,也不肯跟我睡在一张床上,我抱着她,她哪怕骂我几句也好,但她像个木头人,连阿晴都和她说不上话。我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我还是去处理情报的事情。
直到那天回府,我看到宇文朗抱着血淋淋的薇薇时,我差点晕死过去。我不装了,不想装了,我要薇薇留在我身边。苏城说她流产了,我才知道我本来有个孩子,我大哭,薇薇也不理我了。我听说王妃打她的时候,阿朗说这个孩子是他的,求他娘别打了。他救了薇薇,他跑过来骂我,说我不是身残了,是心残了,蛇蝎心肠的女人握在手心里当宝,这么好的女人不能护着。我从他眼中看到了情愫,是的,薇薇这么好的人谁不喜欢呢?她来不过一年多,连阿晴都说她是府中对她最好的人。
林超和苏城要把她接走,我不肯,我不想要她离开我身边。苏城说我会逼死她的。我不信,我去问她,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恨恨的对着我说,“就当我上辈子欠你,这辈子都还清了,下辈子再也别让我看到你!”
她已经这么恨我了,我要像她解释,她不听,说她看错了人。我只觉得浑身都痛得厉害,痛得我不想活了。
我每天去林府,薇薇根本不想看到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齐王找我,我哪都不想去,我就要守在她身旁。
苏城说她死了,我冲进去看到薇薇毫无声息躺在床上,是我逼死了她,我好后悔,我想要时光从来,我绝对不会再骗她。我抱着她不肯松手,林清羽揍了我一拳,骂道,“自己老婆孩子都护不住,算什么男人!”
是,我不是男人,我不是人,我连她怀了孩子都不知道。她是向我求救过的,我没有理她。我抽出剑就往脖子上划去,我要去陪她!我要跟她道歉!林清羽踢飞了剑,那又如何?我开始不吃不喝,反正我要去陪她,我太对不起她了!
过了三天,齐王过来说薇薇吃了假死的药,如果我还这样子迟早害死她。齐王说你想她顶着宋容音的名字活一辈子吗?宋相肯定要出事。他说要我给她点时间,先把正事做了,再去娶她。
好,只要她没死,我就还有希望。我帮齐王,这一次我动作很快,二王子的罪证我收齐了,他被押入天牢。三王子的罪证还没递交出去,他就跑了,他的岳父是西北将军,统兵十万,这场战不可避免。但我不能再犹犹豫豫,我劝齐王逼宫,皇上沉迷于炼丹,早已不是贤君,否则三万蒙家军怎么会无辜惨死?
齐王登基为帝后,我准备前往西北抗敌。我把月影派去保护薇薇,我也怕薇薇喜欢上了别人。宇文朗和宇文晴也去找她,我也想去,但西北未定,我必须去西北。
几次临阵对敌后,伤亡惨重,那次我身先士卒杀入狄戎军中,杀敌无数,但也身受重伤,叶舟又把我救回。我一直昏昏沉沉,我想薇薇了,这一年多来,我总在梦里梦见她,梦见她哭,梦见她离我越来越远,余生没有她,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我醒来时,才发现薇薇已经到了军营,是她帮我诊治的,她还是不肯原谅我。我真不想活了,我将药打翻,这一年多来我太难受了,没有她在身旁,我寝食难安。她哭着说她的委屈,我才知道我伤她这么深,原来她早就喜欢我,哪怕我是个残疾,她也愿意照顾我一辈子,是我瞎了眼,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才会一次次打她,一次次伤害她。
阿朗说如果薇薇不原谅我,他便去追求她,他要娶她为妻,捧在手心里,他才不在乎什么声名,他可以什么都不要,陪她隐居江南。
可是她还是原谅了我!阿朗说他很羡慕我,她说薇薇喜欢我比我喜欢她多,所以她才一次次备受伤害还能原谅我。他希望我好好待她,不要再负了她。
我怎么会再负她,这一辈子我要把她当成心头宝,护着她。
她帮我生了儿子,她帮阿晴筹备了婚事,她还想帮阿朗筹备婚事,她真是个傻女人,一点也没有看出阿朗喜欢她。
阿朗在西北戍边几年了,他不想回来!
我不知道皇上把她召进宫是说封侧妃的事,她肯定很生气,抱着儿子就离家出走了。我进了皇宫,直接说我不做王爷了,要去江南丽水镇。皇上大吃一惊,才知道薇薇生气出走了。皇上笑道,这个小女人在宫中答应的好好的,出宫就耍性子,你也是被她吃的死死的,没出息。好吧!朕再不帮你了!
他哪是帮我,分明是害我!我家两口子好好的,要他操什么心,他还是给自己多纳几个妃子吧!
唉!薇薇又怀孕了,我又要提心吊胆了!她六个月我就告了假,皇上气的吹胡子瞪眼。九个月我又把苏城一家接来了大都,他在,薇薇和我都安心些。这一次生了个女儿,我也儿女双全了!
番外 宇文朗
西北的风沙真的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我喜欢在古城堡上吹筚篥。望着空中那抹血色残阳,还有旷野中奔腾的烈马,我的心情如同这景色般苍凉寂寥。
我是彭城王府的二公子,与世子位无缘,因为上面有嫡兄。我的嫡兄还很优秀,挂着世子名头还出去挣军功。如果不是雪狼谷那场战役,他应该是大都最耀眼的明珠。
他娶了一个娘子,宋相的女儿。我的大嫂颠覆了我对大家闺秀所有的想象。如果大都的大家闺秀是这样子,我宁愿不娶。这个女人是王府的噩梦。说句恶毒的话,幸好她命短,呆在王府不到一年就去世了。
宋相又给大哥送来一个女儿!我第一次见到她的真面目是她和大哥三朝回门回来。她很漂亮,比宋容云漂亮,像一朵亭亭玉立的白莲,出淤泥而不染,濯青莲而不妖。她小心翼翼,眼神天真无邪。那天她帮阿晴剥了一只虾,还向她笑了一下,那笑容清丽脱俗,很迷人!
宫宴上,我看到她和阿晴坐在荷花池旁玩,后来踮着脚去摘莲蓬,差点掉进荷花池,我连忙伸手拉住了她,她很惊慌,向我福了福礼,将莲蓬递给了阿晴,阿晴说是她要大嫂摘的,我笑笑,摸了摸阿晴的头,要她好好陪大嫂。因为我不能在这里陪着她!
宋玉那个王八蛋竟然敢欺负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愤怒的直接挥拳去揍他。我不是为了大哥,我是为了大嫂才去揍的。
阿晴说大嫂会做纸鸢,我真不信一个相府千金怎么会做这些。不过那天我确实看到了那个蝴蝶纸鸢。她竟然敢爬树,我看她摇摇晃晃,有点担心,喊她下来。我帮她爬树拿了纸鸢,她笑着说像个猴子,身手敏捷,她还真会形容。她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开了。我没想到大哥会打她,他一定是疯了!宋容云那种女人,他都没有动过手,对大嫂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人动了手,我很愤怒!
后来我慢慢注意她了!那些日子她天天在桂花树下哭泣,我很心疼,我也很气愤。大哥这是糟践她!后来应该是她和大哥和好了,笑容又多起来,她望着大哥的眼神满眼都是星星,大哥所有的情绪波动都在她脸上看得出来。她为他笑,为他哭。我真心为大哥高兴!
但大哥对她真是不好,从温泉山庄回来,她又郁郁寡欢,这一次好像更严重。大哥又不理她了。
那天我看到娘打她,逼问她孩子是谁的?我想都没想就把包扛下来了。我将她抱住,她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我心痛惧裂。那是我离她最近的一次,我抱紧了她。大哥回来后很悲痛,脚竟然不瘫了,从我手中接过她后放声大哭。大哥好像也很喜欢她,可为什么老是欺负她呢?
我跑去骂了大哥,我想说你不珍惜她就放她走,我想说我会珍惜她的!但我没有这样说,我跟大哥说他会后悔的,欺负这么好的一个女人。
她死了,消息传来时,我呆在房间两天没有出去!
后来阿晴跟我说她是假死,大哥让她去陪大嫂。我也跟着去了,原来她住在江南小镇。我看到她落寞的坐在月色里唱着摇篮曲,我知道她是想她的那个孩子!我跟她道歉,说是我娘害了她,她说我和我娘不一样,她说我是好人!
我去了西北,我也要去挣军功。她不原谅大哥,我想自己是不是有机会了,我这种想法很龌龊。
没想到她来了西北,阿晴跟我说大哥是怎么欺负她的,我很愤怒!我跑去跟大哥说,如果薇薇不原谅他,我就去娶她,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陪她隐居江南。
我太低估了她对大哥的感情,我看到她眼巴巴站在军营门口等着大哥,最后扑在他怀中时,我知道我没有机会了。
我跟大哥说她喜欢你远比你喜欢她多,我希望大哥好好待她!
我不回大都了,我要留在西北戍守边疆。夜凉如水,说的就是西北的夜吧!我想帮她挡住这漫天风沙,我也想帮她挡住寒冰利剑,我希望她这一辈子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有哪些特别虐的句子直插心底?
纯数理向。
理性、科学从来都不是冷冰冰的。
它们也有血有肉,有着自己的悲欢与顺逆。
它们致郁且治愈。
答案较长,希望你能耐心地读完。
此回答长期更新 。
(为了保持此回答的排版与后来读者的阅读体验,所有更新内容按照原有物理、数学、天文学、计算机科学的模块组织逻辑进行插入与补充,故更新不设置更新线,想看更新需要重新看整篇回答,见谅)
——加来道雄《超越时空》
——何夕《伤心者》
——普朗克
——开普勒 墓志铭
——希尔伯特 墓志铭
—— Brian Cowan《统计力学论题》序言
——曹天元《上帝掷骰子吗:量子物理史话》
——《普朗克传》
——《爱因斯坦传》
——《物理学与科学家们》
——Manjit Kumar 《量子理论:爱因斯坦与玻尔关于世界本质的伟大论战》
——普朗克 墓志铭
——话剧《哥本哈根》
——海森堡 墓志铭
——卡洛•罗韦利《现实不似你所见:量子引力之旅》
——《人教版:普通高中课程实验教科书 物理必修2》
——《人教版:普通高中课程实验教科书 物理选修3-4》第二章 机械波
——《人教版:普通高中课程实验教科书 物理选修3-1》序言
——伍鸿熙《黎曼几何初步》序言
——严济慈《电磁学》代序 结束语
——А.И.Кострикин《代数学引论》第一卷结束语
——《概率论与随机过程》
——未名bbs ukim《Heroes in my heart》
——《费曼物理学讲义》 第一卷
——克里斯托弗·加尔法德《极简宇宙史》
——卡尔·萨根《暗淡蓝点》
——尤瓦尔·赫拉利《人类简史》
——《哥本哈根往事》
——费曼自传《别闹了,费曼先生》结束语
——《蝴蝶效应》影评
——Isaac Asimov《Asimov on Science: A 30-Year Retrospective 》
——《西部世界》
——《The Big Bang Theory》
——安德鲁·霍奇斯《艾伦·图灵传——如谜的解谜者》
——FrederickP.Brooks.Jr.《人月神话》
——纪录片《宇宙与人》
——《星际穿越》
《星际穿越》截图:
——伽莫夫《从一到无穷大:科学中的事实和臆测》
——美国国家地理《旅行到宇宙边缘》
——David Lindly
《Uncernty:Einstein,Heisenberg,Bohr,and the Struggle for the Soul of Science》
——曹天元《上帝掷骰子吗:量子物理史话》结束语
回答的最后,附上我男神们的照片,一群改变世界的boys of physics.
尽管人类的悲喜顺逆并不相通,但愿我们总能拥有被同一份理性打动的共情。
感谢阅读。
以上。
如何以“我家七郎抬回来的时候被箭射成了筛子”为开头,写一篇文?
1.
我家七郎抬回来的时候被箭射成了筛子,
现在我主要用他来吃火锅。
这火锅一开啊,
水沸腾冒泡。
没个筛子,
还真不好捞。
2.
这个世界的规则,
就是微妙的组合。
比如说吧,
如果当年七郎不拔那些箭头,
那些箭矢就那么插在他身上。
那么他就会变成一只刺猬,
而不是筛子。
再比如说,
被斩首的人会变成篮球和篮球架子,
被砸扁的人会根据形状变成洗脸盆或者切菜板,
被一箭穿头的人会变成一个只有一根头发的秃子。
所以战场上经常打着打着就会变成一地的小动物和日用品。
军需官就要跑着去抓刺猬和秃头大叔,
把篮球和洗脸盆扔进车里。
3.
一般班师回朝后都会有大型的小商品市场,
也有花鸟鱼虫宠物店专卖。
女人,孩子和老人们便常常在光顾这里,
对着笼子里的仓鼠
或者新卖的足球哭泣。
我总觉得,
如果有条件的话,
大家最好都在背后刻上字,
比如爱人的名字啊,
喜欢的格言啊,
甚至是自己的大头照。
到时候也算有了一个logo。
在战后的小商品市场里好认出来,
免的拿错了。
4.
我也对着那个筛子哭过,
我甚至嫉恨过那个军医。
怎么说活蹦乱跳的小刺猬也比筛子好啊?
谁会对着一个筛子说话呢?
后来听人说,
是七郎特地叫人把他身上的箭拔掉的。
他说我喜欢吃火锅,
他之前太忙了,
没有陪着我。
后半辈子,
他想每天都能和我在一起。
听了这些话,
我哭地更厉害了。
现在我几乎天天都在吃火锅,
就为了可以用上那个筛子。
5.
巴郡的牛膏,
蜀郡的麻油,
岭南的手打丸子,
幽州的铜锅羊肉。
直到了那一天,
不知道是花椒堵住了网孔,
还是牛油凝固了。
那这个筛子被彻彻底底填满了!
接着筛子掉到了地上,
又变成了七郎。
6.
我和七郎再一次抱在了一起。
七郎还是那个七郎,
只是口音变了。
他本来是并州太原人,
现在一张嘴就是成都府的方言。
他从前顶喜欢吃面食,
现在却天天和我一起吃着火锅。
锅里沸腾着肉片,
身边陪伴着爱人,
我想,
这就是幸福吧。
7.
唯一的问题是我们没有漏勺了。
对,
就是那个筛子。
光拿筷子可太不方便了,
好多肉都找不到,
难受的很。
我试过拿现在的七郎来捞肉,
结果他一张嘴,
上下牙一闭,
把肉都吃了。
什么都捞不上来。
我想着要不拉七郎去临街做个针灸?
以后吃火锅就变漏勺,
吃完了就摸上猪油还能变回来。
两不耽误,
多好!
8.
七郎拒绝了我的提议,
第二天就拿来了一个新的漏勺。
他说是集上买的。
我看那个漏勺后面还刻了字,
写着
牛家村王二。
七郎说,
不用在意,
那牛家村王二大概是个做漏勺的品牌。
就像张小泉、王麻子做剪刀似的。
我点了点头,
便跟着七郎一起吃了起来。
不过从那以后,
我再也没有独自吃过火锅。
毕竟吃着吃着,
捞一把肉,
如果漏勺突然自己蹦到了地上,
变成了一个赤身裸体的大小伙子。
我这可说不清啊!
完。